
Cheaper.12
后来我才清清楚楚地知道,当日那八个人,的确如我最初猜想的那般,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竟是早早就暗中勾结,盘算着要联手围攻十七号和六十三号。
他们选了一处偏僻的空场,趁着周遭无人窥探,迅速摆开了架势。
那是传闻中需八人默契无间才能催动的八截阵。
八人各占方位,气息相连,招式层层叠叠,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将十七号和六十三号困在中央,每一招都带着狠劲,显然是想一举拿下两人,不留余地。
我虽未曾亲眼目睹那场缠斗,却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凶险。
阵式流转间,光影交错,拳脚破空的声响不绝于耳,八人的攻势此起彼伏,几乎要将空气都撕裂。
可谁也没料到,即便身陷绝境,十七号的冷静与六十三号的迅猛依旧无人能及。
他们二人无需多言,一个守得稳如泰山,拆解着阵中密密麻麻的杀招,一个攻得疾如闪电,专挑阵式的破绽出手,一守一攻间,默契得仿佛一人。
那场缠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八截阵终究没能困住这两个顶尖好手,反倒被二人寻得契机,一举冲破阵眼,打乱了八人的节奏。
到最后,那八个联手的人个个气喘吁吁,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气势全无。
而十七号和六十三号虽也有些狼狈,却依旧身姿挺拔,稳稳立在原地。
终究,还是十七号和六十三号赢了这场以二对八的硬仗。
他们死了,那就只剩下十七号和六十三号了。
后来,十七号告诉我,比鬼哭渊的风声更先撞进他耳缝里的,是匕首没入六十三号皮肉的声音。
当十七号拼命的握住那柄匕首时,第一反应是“烫"。
六十三号胸口涌出来的血沾在他手心,不是暗河水那种浸骨的凉,是烧着的热,像他当年偷摸点的火折子,燎得指尖发疼。
可这疼没来得及散开,就被冻住了。
六十三号笑起来时,虎牙沾着血迹,那模样与从前抢他糖糕时的神情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他却感到眼前的人仿佛正在崩碎,如同冬日窗棂上的冰花,寒风一拂,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六十三号扣住他手腕的时候,十七号说,他忽然就不敢动了。
那只手,曾是十七号最熟悉的温度。
从前多少次生死缠斗后,这双手替他细细擦拭过剑刃上凝固的血珠,指尖拂过锋利的剑脊,动作轻得怕碰疼了他。
也曾在他满身伤痕时,一遍又一遍拆开染血的绷带,敷上伤药,再小心翼翼缠好,掌心的暖意透过布料,一点点渗进他青紫的伤口里,是绝境里唯一的光。
可此刻,这双手却凉得刺骨。
凉得像鬼哭渊底终年不见天日的寒石,连指尖的纹路里都浸着霜气。
六十三号的指尖死死扣在十七号的腕间,力道不算极致,却精准地按在他腕骨凸起处,留下一个浅浅的、泛白的印子。
那力道沉得像是要把“活着”两个字,硬生生刻进十七号的骨头里,刻进他滚烫的血脉里。
十七号喉间发紧,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又急促,在嗓子眼里疯狂打颤,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不是怕。
怕早已在无数次生死里磨成了灰烬。
是空,是一种铺天盖地的空,像被狂风卷过的荒原,寸草不生。
那些并肩作战的晨昏,那些彼此托付后背的信任,那些指尖相触时的暖意,种种过往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生生抹去,不复存在。
连同着六十三号指尖那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也被呼啸的风卷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十七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视线忽然就模糊了,眼前六十三号的轮廓渐渐晕开,连他紧蹙的眉峰、眼底深藏的痛意,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腕间那道寒凉的印子,愈发清晰,愈发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