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eaper.13
他没“哭”,暗河的杀手不会有泪。
可十七号眼底漫开的黑,比鬼哭渊底终年不见天光的沉暗还要浓重几分,像化不开的墨,将所有的情绪都裹在里面,密不透风。
混沌间,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进脑海。
也是这样寒凉的夜,六十三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趴在他的房顶上,等他推窗时,那人便俯身下来,不由分说将一个暖手炉塞进他怀里。
指尖不经意蹭过他的掌心,带着点温热的、细腻的微妙触感,像初春化冻的雪水,轻得让人不敢惊扰。
那时他只当是寻常的夜,是两人并肩多年来,再平常不过的一次关照,未曾多想,更未曾察觉那指尖的温度里,藏着诀别的重量。
他怎么会知道,那竟是这人最后一次,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温度,妥帖地留给他。
肩头忽然一沉,六十三号的头轻轻抵了上来,发丝蹭过他的脖颈,带着一丝微弱的凉意。
十七号浑身一僵,忽然不敢呼吸,连胸口的起伏都刻意压到极轻。
他怕,怕自己这口气吐出去,怀里残存的、属于六十三号的最后一点温度就会彻底散掉,像被风卷走的碎雪,再无踪迹。
他更怕,这相拥的一瞬太过轻盈,太过短暂,连“六十三号”这四个字,都会跟着鬼哭渊呼啸的寒风,飘得无影无踪,让他连抓住一点念想的机会都没有。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留下几道泛红的印子。
可这皮肉之痛,比起心口翻涌的钝痛,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是六十三号,拼尽一切把“活”字硬塞进他的骨血里,逼着他撑下去,逼着他好好活着。
却又悄无声息地,把“一起”这两个字,连同自己的性命,一起埋进了滚烫的血里,永远留在了那场再也回不去的缠斗里。
风钻进来,带着鬼哭渊特有的寒意,吹得十七号的眼眶愈发酸涩,可那浓重的黑暗里,却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所有的痛,都被死死憋在心底,和着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一起沉得像渊底的寒石。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点点往下沉,像化不开的墨汁浸进冰冷的泥土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遭的厮杀声早已淡去,只剩下风掠过空场的呜咽,混着两人微弱的呼吸,格外清晰。
十七号喉结滚了滚,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撑起身子,伸手将怀里的六十三号搂得更紧些,指尖死死扣着他后背染血的衣料,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点余温。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却又带着一股近乎执拗的坚定。
-十七-“我带着你,我们一起走出去。”
顿了顿,他吸了吸鼻子,眼底的空寂被一丝滚烫的光取代,那是拼尽全力也要守住的执念,是两人并肩多年从未变过的默契。
-十七-“只要够强,便有资格天真。”
这句话很轻,被风卷着飘了不远,却像是一句誓言,砸在空旷的场地上,也砸在他自己的心底。
等闯出去,等他们都活着,他还要再让六十三号替他擦剑,再要一个暖手炉,再把那些被风卷走的过往,一点点捡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