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别怕

高二的风裹着秋意漫过明德中学，梧桐叶褪成金红，踩在林荫道上的沙沙声，成了集训队枯燥日子里唯一的闲趣。

全国物理竞赛的选拔消息一出，左奇函和陈奕恒毫无悬念地并肩走进集训教室，课桌紧挨着，像被命运钉在了这片堆满

习题的方寸之地。

放学后的集训室永远静得发脆，笔尖划纸的声响、秋风擦过窗棂的轻吟，混着老师深奥的讲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两人的解题风格依旧是针尖对麦芒——左奇函善用发散思维，总能另辟蹊径找到突破口，却常因粗心栽在细节里；陈奕恒则步步为营，逻辑严谨到无懈可击，却偶尔会困在思维定式里钻牛角尖。

争执是常有的事。

那日一道电磁感应综合题，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左奇函嫌他的方法冗余拖沓，陈奕恒怼他的思路漏洞百出，最后干脆各占一个角落，埋首演算，空气里都飘着不服输的火药味。

天色暗下来时，集训室的白炽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落在堆积如山的习题册上，映得两人的影子格外单薄。

陈奕恒揉着酸胀的眼抬头，窗外已缀满疏星，转头便看见左奇函趴在桌上，眉头微蹙，笔还悬在草稿纸的关键步骤上，显然是熬不住睡了。

他想起少年前晚说补真题到凌晨两点，喉结动了动，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披在他身上——皂角香裹着暖意，刚好遮住夜里的凉意。又去茶水间接了杯温水，杯口对准他顺手就能拿到的方向，才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啃那道未竟的难题。

不知过了多久，左奇函迷迷糊糊醒来，身上的外套、手边的温水，让他愣了愣。

转头见陈奕恒正埋首解题，灯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睫毛垂落的弧度温柔，神情专注得让人不忍打扰。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时，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左奇函拿起外套走过去，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倦意：“谢了，陈学霸。昨晚是我太较真了。”

陈奕恒抬头，眼底漾开浅笑：“我也不该固执。”接过外套叠好，指尖擦过他的手背，“醒了就一起看看，我找到更简便的方法了。”

左奇函眼睛一亮，立刻凑过去。

两人头挨着头，呼吸交缠，陈奕恒轻声讲解，左奇函偶尔补充，没有争执，只剩默契在草稿纸上流淌。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拓在桌上，静谧得像一幅画。

竞赛前一周，陈奕恒还是倒在了集训室的寒夜里。

晨起时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鼻塞流涕，额头烫得惊人。他强撑着坐下，刚抬眼就撞进左奇函紧锁的眉头里：“怎么不请假？”不等他摇头，左奇函已经抓起钱包冲出教室，课间时揣着感冒药、止咳糖浆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回来，语气强硬却藏着慌：“快吃了，蜂蜜水多喝几口。”

陈奕恒含着甜润的蜂蜜水，喉咙的干涩渐渐消散，心里却泛起涩涩的暖。

之后的几天，左奇函每天早上的蜂蜜水从不缺席，下午会把整理得工工整整的笔记递给他，耐心讲解每一个疑点。

“你可得快点好，不然我拿冠军多无聊。”他笑着调侃，却会在陈奕恒咳嗽时立刻递上纸巾，会在集训时多带一份热乎的晚餐，会在他犯困时轻轻戳戳他的胳膊。

感冒渐好时，陈奕恒对着手机犹豫许久，最终只发了四个字：“谢谢你。”左奇函看到消息，转头冲他笑得明亮，眼底的光比阳光还烈：“客气什么，咱们是好朋友。”

决赛在邻市，高铁上大家都在埋头复习，左奇函却靠在椅背上听音乐，手指轻轻打节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陈奕恒坐在旁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指尖微微发紧。

“别慌。”左奇函摘下一只耳机，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有我罩着你。”耳尖瞬间发烫，陈奕恒转头，刚好看见阳光在他发梢镀上的金边，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让人安心的可靠。

决赛结束后的休息日，左奇函拉着他冲进游乐园：“总不能抱着习题册过节吧。”陈奕恒很少来这种地方，坐上过山车时，吓得紧紧闭着眼，双手死死攥着扶手。

“别怕。”左奇函的笑声混着风声传来，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的手，滚烫而有力。陈奕恒慢慢睁眼，风拂过少年灿烂的笑脸，清冽的雪松味钻进鼻腔，过山车呼啸穿梭，他的眼里却只剩身边这个人。

旋转木马的灯光、碰碰车的笑声、棉花糖的甜香，将紧张彻底驱散。

夕阳西下时，两人坐在长椅上，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手里的棉花糖还冒着淡淡的甜味。“今天谢谢你。”陈奕恒轻声说。

“谢我什么？”左奇函转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能和陈学霸一起玩，是我的荣幸。”

晚霞染红了陈奕恒的侧脸，心底某个角落悄然裂开一道缝隙，陌生的悸动像种子般破土而出。

身边的左奇函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心跳也早已乱了节拍——这个清冷认真的少年，早已在他心里，扎下了深深的根。

风温柔的掠过，裹着少年人隐秘的心动，悄悄吹进了彼此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