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的车辙在戈壁砾石上烙下浅痕，风一刮，半刻就只剩模糊的印子。老陈蹲在干涸的雅丹地貌褶皱里，指尖捻起一撮混着沙粒的暗红色粉末，凑到鼻尖轻嗅——不是戈壁常见的铁氧化物，是血，风干后凝在石缝里的人血。

“定位显示最后信号就在这三公里范围，”年轻警员小周举着卫星电话，声音被风沙揉得发涩，“失踪的是敦煌研究院的老研究员，姓方，昨天独自进戈壁核对烽燧坐标，下午六点后就断了联系。”老陈没应声，目光扫过地面：一串不合常理的脚印，鞋印边缘被风沙磨圆，但前掌压痕极深，像是负重行走，更反常的是，脚印旁散落着几粒青稞炒面的碎屑——戈壁里讨生活的本地人不会带这东西，那是牧区的吃食。

他起身往雅丹群深处走，沙砾硌着鞋底，远处的鸣沙山轮廓在热浪里晃悠。小周跟在后面，手里的金属探测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两人扒开表层浮沙，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帆布包，包口被利刃划开，里面是翻烂的考古图纸，标注着汉长城烽燧的坐标，还有一个摔裂的罗盘，指针卡在西北方向，正是戈壁无人区的腹地。

“方老的笔记，”老陈翻着图纸，指腹划过纸页上的批注，“他标了个未登记的烽燧点位，就在磁北35度，离这不到五公里。”话音未落，小周突然指向右侧的雅丹岩壁——那里有新的刮擦痕迹，岩壁下的沙土被刻意踩实，扒开后，一截藏青色的衣袖露了出来。是方老的外套，袖口沾着墨绿色的苔藓，这东西在戈壁里比水还金贵，只长在有地下水脉的地方。

老陈让技术组留守，带着小周往罗盘指向的方向走，走了约摸两小时，戈壁的风突然带上了水汽，眼前出现一片矮灌木，灌木后是半截坍塌的烽燧，烽燧的夯土墙被人掏开了一个洞。洞口的土是新翻的，边缘有工具撬动的痕迹，洞外扔着一个空水壶，壶口有牙齿咬过的痕迹，壶身刻着“方”字。

“小心，”老陈拔出手枪，示意小周贴墙走，“里面有人的话，大概率不是善茬。”烽燧内部积着厚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油味，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能看到靠墙坐着一个人，正是失踪的方老，他的脚踝被尼龙绳绑在夯土柱上，嘴上贴着胶带，看到老陈时，眼里的惊恐混着松快，拼命眨着眼睛。

老陈先确认洞内没有其他人，才上前撕开标胶带，方老咳了半天，哑着嗓子说：“是……是盗掘的，他们盯上了烽燧里的简牍，我核对坐标时撞见了，他们把我绑在这，想逼我说出具体的埋藏点。”老陈追问细节，方老指了指洞角的一堆碎石：“他们走了不到一小时，往西边去了，说要找‘水线’，还说……还说今晚要是找不到，就回来杀我。”

小周立刻联系指挥部调无人机，老陈蹲在洞角，看着碎石堆里嵌着的半截铁锹头，锹头沾着的土混着盐分，是戈壁盐碱地的特征，西边的盐碱地只有一处有地下水脉，也是盗掘者最可能找水的地方。他起身拍了拍方老的肩膀：“放心，他们跑不远。”

两人带着方老往西边追，戈壁的天暗得快，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风里的煤油味越来越浓。转过一道沙梁，能看到远处有车灯的光，是一辆改装过的皮卡车，车旁围着三个人，正用铁锹挖着什么。老陈示意小周绕到车后，自己从沙梁上慢慢滑下去，离得近了，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老方那老头嘴硬，不过他的图纸标了位置，就在这底下，挖开就能找到简牍，运出去能换不少钱。”

老陈看准时机，大喝一声，皮卡车旁的人瞬间慌了，其中一人抄起铁锹就冲过来，老陈侧身躲开，反手按住他的手腕，铁锹哐当落地，另一人想往车上跑，被绕到车后的小周绊倒，剩下的一人见势不妙，想往戈壁深处逃，却被赶来的无人机锁定，强光打在他身上，只能抱头蹲在地上。

铐上最后一个盗掘者时，老陈看了眼他们挖开的坑，坑底露出一截木质简牍的边角，沾着千年的尘土。方老凑过来，摸着简牍的边缘，红了眼眶：“这是汉简，记着当年戍边将士的家书，要是被他们弄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戈壁的夜来得猝不及防，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指挥部的车打着灯过来，技术组的人忙着勘察现场，小周在给盗掘者做笔录，老陈站在烽燧旁，看着远处的鸣沙山，戈壁依旧无声，可那些被藏在沙砾里的秘密，终究没被黑暗吞掉。方老站在他身边，轻声说：“谢谢你，要是再晚一步……”老陈摆摆手，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敦煌的东西，一粒沙都不能少。”

风掠过烽燧的残垣，像是千年前戍边将士的低语，老陈看着被封存的简牍，知道这只是戈壁里无数迷局中的一个，只要还有人守着这片土地，那些无声的罪恶，就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