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宁来

八月底的天津，秋老虎正烈，沈书宁窝在空调房里对着物理习题册发愁。函数图像弯弯曲曲像条没头的蛇，她咬着笔杆走神，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德云社面试那天的场景——郭老师敲着桌子的手指，于老师赞许的目光，还有张云雷递过来的那杯酸梅汤，冰凉的甜意仿佛还沾在指尖。

已经过去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把笔一扔，趴在桌上盯着手机。屏幕暗着，像块沉默的黑曜石。父亲沈宏远敲门进来，手里端着盘刚买的十八街麻花，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行了，别盯着了。没选上也没关系，爸给你联系的物理系竞赛班下周就开课，不耽误你考清华。”

“爸，”沈书宁闷闷地说，“我不是为了考学才去的。”

“知道你喜欢相声。”沈宏远摸了摸她的头，“但女孩子家，抛头露面说相声，总不如安安稳稳读书好。”

沈书宁没反驳，只是抓起一根麻花狠狠咬了一口。芝麻混着糖霜的甜腻在嘴里散开，却压不住心里的失落。她知道父亲是为她好，可那份站在舞台上的渴望，像埋在心底的种子，早就破土而出了。

正嚼着麻花，手机忽然“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沈书宁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都有点发颤。

她深吸一口气，划开了接听键，声音紧张得发紧：“喂，您好？”

“请问是沈书宁同学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又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我是德云社的孟鹤堂。”

“孟……孟老师好！”沈书宁“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半根麻花“啪嗒”掉在地上都没察觉。孟鹤堂！她在德云社的演出视频里见过，台风稳健，笑容特别有感染力，是特别受欢迎的演员。

“别紧张，”孟鹤堂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郭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你面试过了。”

“……过了？”沈书宁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我真的过了？”

“真的过了。”孟鹤堂的语气带着真诚的恭喜，“郭老师说你是块好料子，虽然规矩是死的，但 talent（才华）不该被埋没。不过你年纪还小，现在还不能正式拜师，先以学员的身份来社里学习，一边上学一边练功，你看行吗？”

“行！我怎么都行！”沈书宁用力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习题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谢谢孟老师！谢谢郭老师！我什么时候能过去？”

“别急，”孟鹤堂被她这股劲儿逗笑了，“你先准备准备，下周一过来就行。我把地址发给你，到了直接找我。对了，郭老师还特意交代，让你跟家里好好商量，学业也不能落下。”

“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学习，好好练功！”沈书宁连连保证，挂了电话之后，激动得在房间里原地蹦了三圈，差点撞到书架。她捡起地上的麻花，不管上面沾了灰，吹了吹又塞进嘴里，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沈宏远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女儿又哭又笑的样子，吓了一跳。

“爸！我过了！我被德云社录取了！”沈书宁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兴奋得语无伦次，“孟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下周一去北京！”

沈宏远愣住了，随即眉头皱了起来：“真让你去？不是说不收女学员吗？”

“郭老师说我是好料子！破例了！”沈书宁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缀满了星星，“爸，我保证，绝不耽误学习！物理竞赛我还参加，清华我也一定考上！求您了，让我去吧！”

看着女儿眼里的光，沈宏远心里那点不情愿忽然就软了。他这辈子经商，见惯了商场的尔虞我诈，最羡慕的就是女儿这份对热爱事物的执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行吧。北京的公寓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三室三厅，够你住的。我明天就陪你去北京，先把住处安顿好。”

“爸！您太好了！”沈书宁抱着父亲的脖子亲了一大口，转身就去收拾行李。京剧的水袖、京韵大鼓的铜板、攒了好久的相声段子手抄本……一股脑全塞进了行李箱，连带着半包没吃完的天津麻花也塞了进去。

她知道，从下周一那天起，她的人生就要拐进一条全新的路了。这条路或许有荆棘，或许有风雨，但只要能离那个舞台近一点，离那个人近一点，她就什么都不怕。

周一清晨，沈书宁站在德云社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胡同里飘着早点摊的香气，夹杂着师兄弟们吊嗓子的声音，一切都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又好像不一样了——这次，她是作为这里的学员站在这里的。

她按孟鹤堂给的地址找到了后台，刚进门就被一个穿着黑色T恤、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男生拦住了：“你就是沈书宁吧？我是孟鹤堂。”

“孟老师好！”沈书宁赶紧鞠躬，手里还提着给师兄弟们带的天津麻花。

“别客气，叫我鹤堂哥就行。”孟鹤堂接过麻花，笑着扬了扬，“正好早饭没吃，沾你的光了。走，我带你见见大家。”

后台里热闹得很，师兄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对词，有的在练身段。看到孟鹤堂带着个小姑娘进来，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沈书宁，新来的学员，以后就是咱们小师妹了。”孟鹤堂把她往前推了推，“书宁，这是九良，周九良，我搭档。那是九龄、九龙……”

沈书宁一一鞠躬问好，脸都快笑僵了。师兄弟们都挺热情，尤其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凑过来说：“哎，你就是那个说想来蹭食堂饭的小姑娘？我是秦霄贤，以后有事儿找我啊。”

“谢谢霄贤哥。”沈书宁认得他，面试那天也在，看着挺机灵的。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张云雷和陶阳走了进来。看到沈书宁，张云雷挑了挑眉，脚步顿了一下。

“辫儿哥，陶阳哥。”孟鹤堂笑着打招呼，“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沈书宁，新来的学员。”

张云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审视，又好像有点别的什么。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比上次见面时温和了些：“来了。”

“张老师好！”沈书宁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赶紧低下头。

陶阳在一旁笑了：“这下食堂可热闹了，多了个能吃的。”

“去你的。”孟鹤堂拍了他一下，又对沈书宁说，“书宁，你辫儿哥可是咱们社里的角儿，你想学的那些柳活、贯口，跟他请教准没错。”

沈书宁偷偷抬眼看了看张云雷，他正好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视线，耳朵却红了。

张云雷看着她这副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孟鹤堂说：“那先让她跟着基本功最好的老师练着吧，基础得打牢。”

“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她先跟九良学一段《报菜名》，九良的基本功扎实。”孟鹤堂点点头，“书宁，你先跟九良哥去对词，我去给你办手续。”

“好的，谢谢鹤堂哥。”

跟着周九良往练习室走的时候，沈书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云雷正和陶阳说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还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沈书宁的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只要能在这里，能和这些热爱相声的人一起，能偶尔看到那个身影，她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劲儿。

练习室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带着胡同里的烟火气和麻花的甜香。沈书宁翻开《报菜名》的词本，深吸了一口气。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也落在不远处那个正低头整理大褂的身影上。云开雾散，前路坦荡，属于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