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德云社的练功房里总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沈书宁站在镜子前，手里捏着张绕口令词卡，舌尖在唇齿间飞快地翻动，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清泉：“粉红墙上画凤凰，凤凰画在粉红墙。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
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珠，滚得又快又脆，她才停下喘口气，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可以啊，沈三碗。”秦霄贤抱着个搪瓷缸子，靠在门框上笑，“这绕口令我练了三天都没你这利索劲儿，你才学了俩小时吧？”
沈书宁转过身，手里的词卡被她捏得发皱，脸上却漾着得意的笑：“那是！我跟我爷爷学过京剧的韵白，咬字归音这块，底子扎实着呢。”她说着，又拿起另一张词卡，“再来段难的？‘喇嘛和哑巴’怎么样？”
“别别别，”秦霄贤赶紧摆手，“我认输，你这嘴皮子，赶上机器了。”
正说着，郭德纲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张云雷。郭老师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长衫，手里把玩着两颗油亮的核桃，目光扫过练功房，最后落在沈书宁身上。
“刚才听着不错，”他慢悠悠地开口，“‘粉红凤凰’这段，咬字挺准，就是节奏还能再活泛点。绕口令不是比谁快，是比谁清楚，还要带点气口的变化，不然听着跟嚼豆子似的，没意思。”
“是，郭老师。”沈书宁立刻站直了，把词卡叠好塞进兜里，“我再练练，注意节奏。”
郭德纲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张云雷：“你来得正好，给她说说‘报菜名’的身段。这丫头嗓子好，就是身上还差点意思，得好好打磨打磨。”
“欸，师父。”张云雷应了声，往前走了两步。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大褂，领口绣着暗纹，站在晨光里，倒比窗外的桂花树还要清隽几分。
沈书宁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眼睛却不敢直视他，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
“‘蒸羊羔’起势的时候，肩膀别僵着，”张云雷的声音就在耳边，温和里带着点严肃，“手抬到这儿，”他抬手比了个弧度，“眼神要往斜上方看，带着点傲气，毕竟说的是满汉全席，得有那股子气派。”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了个起势的动作，手腕轻转，眼神流转，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抬手，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韵味。沈书宁看得发愣，连呼吸都忘了。
“看明白了？”张云雷停下动作，看向她。
“啊……看明白了！”沈书宁猛地回神，脸颊瞬间发烫，赶紧跟着学了起来。抬手，抬眼，努力模仿他刚才的弧度，可肩膀还是忍不住发紧，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放松点，”张云雷站在她身后，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胛骨，“别较劲，顺着劲儿走。你是说相声，不是练武术。”
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的瞬间，沈书宁像被电流击中似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动作反而自然了些。
“对，就这样。”张云雷的声音里带着点赞许，“再来一遍。”
沈书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重新起势。这次肩膀松了，眼神也活了，虽然还是比不上张云雷的韵味，却已经有了几分灵气。
“不错，有进步。”郭德纲在一旁看得点头，“这丫头是块璞玉，就是得下功夫磨。”
沈书宁心里甜滋滋的，刚想再说点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练功房里格外清晰。
秦霄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云雷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郭德纲更是乐得直捋胡子：“行了，看把孩子饿的。先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练功。”
“欸！谢谢郭老师！谢谢张老师！”沈书宁如蒙大赦，脸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抓起自己的小布包就往外冲，那速度，比刚才练绕口令时还快。
看着她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口，秦霄贤笑着打趣：“得，这是又奔食堂去了。我敢打赌，今天她最少还得吃三碗。”
张云雷没接话，只是目光追着那抹身影到了门口，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褂的盘扣。这丫头，是真有股子韧劲，早上天不亮就来练功，中午别人歇着她还在背词，晚上能对着镜子练到深夜，偏生吃饭的时候又能那么投入，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能从食物里补回来似的。
“这丫头，”郭德纲看着他的神色，笑了笑，“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拼了。你当师哥的，多照看着点，别让她累着。”
“知道了，师父。”张云雷应了声，心里却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捧着云锦大褂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说“要一直唱下去”。如今，她真的来了，带着一身的执拗和力气，像颗小太阳似的，在这片园子里发光发热。
食堂里，沈书宁已经端着碗坐在了老位置上。今天的菜是红烧肉和炒青菜，她舀了满满一大勺红烧肉扣在米饭上，油汪汪的酱汁裹着米粒，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沈三碗，又来啦？”打饭的师傅笑着跟她打招呼，“今天的红烧肉管够，不够再添！”
“谢谢师傅！”沈书宁笑得眉眼弯弯，扒拉着米饭含糊地说，“您做的红烧肉太香了！比我奶奶做的还好吃！”
她吃得又快又香，嘴角沾着点酱汁也顾不上擦，眼睛里只有碗里的饭菜。秦霄贤端着碗走过来时，正好看到她把第二碗米饭扒拉进嘴里，不由得咋舌：“我的天，你这是饿了几顿啊？”
“早上练得狠，消耗大。”沈书宁咽下嘴里的饭，指了指旁边的空碗，“这才第二碗，我还能再来一碗！”
“服了服了。”秦霄贤在她对面坐下，“你这饭量，跟你的嗓子一样，都是天赋异禀。”
沈书宁嘿嘿一笑，没再接话，继续埋头苦吃。她知道，自己不光是饿，更是想用食物里的热气和能量，填满心里那点小小的紧张和雀跃。刚才张云雷碰她肩膀的那一下，他说话时的温度，他眼里的笑意，都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正吃着，忽然感觉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沈书宁抬头一看，愣了——是张云雷。
他端着个小碗，里面只有小半碗米饭和一点青菜，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拨着。
“张老师？”沈书宁有点结巴，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您……您也来吃饭了？”
“嗯。”张云雷应了声，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两个空碗上，嘴角弯了弯，“今天练得累，多吃点没关系，但别撑着。”
“欸！好！”沈书宁赶紧点头，脸颊又开始发烫，扒拉米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好像怕自己吃相太难看被他笑话。
张云雷看着她拘谨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故意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多吃点肉，长点力气，下午还得练身段呢。”
“谢谢张老师！”沈书宁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小孩，立刻把那块红烧肉塞进嘴里，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暖洋洋的。沈书宁低头吃着饭，感觉今天的红烧肉格外香，连带着心里的那点紧张，也变成了甜甜的暖意。
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能这样，每天能听着师兄弟们的笑声，能闻到食堂的饭菜香，能偶尔看到身边这个人的身影，她就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毕竟，优秀是一天一天练出来的，饭，也是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而她沈三碗，两样都不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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