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膏润喉间

入秋的北京，风里带着点干燥的凉意。沈书宁背着练功包往德云社走，路过胡同口那家老字号的梨膏糖店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木质的招牌在风里轻轻晃悠，“百年梨膏”四个金字被晒得发亮。店里飘出一股清甜的药香，混着梨汁的甘润，隔着半条胡同都能闻到。沈书宁吸了吸鼻子，想起小时候咳嗽，奶奶总会买上一盒梨膏糖，含在嘴里凉丝丝的，甜丝丝的，没过多久就不咳了。

她忽然想起张云雷。

这几天排新活，他几乎泡在了小剧场里，早上吊嗓子，中午对词，晚上连轴转着演出，有时候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昨天她去送词本，正好撞见他在后台喝水，嗓子哑得厉害，说话都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却还是笑着跟搭档对活儿，那股子拼劲，看得她都有点心疼。

“小姑娘，买点梨膏糖？”店里的老师傅探出头来，笑眯眯地问，“新熬的秋梨膏，润喉清肺，最适合秋天吃了。”

沈书宁心里一动，点点头走进店里。玻璃柜台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糖块，有切成小方块的，有搓成小圆球的，都裹着层薄薄的糖霜，看着就讨喜。

“要这个，”她指着最里面那盒包装素雅的，“要百年老方子的那种，最润喉的。”

老师傅眼睛一亮，拿起盒子递给她：“好眼光！这可是咱店的镇店之宝，用秋梨、川贝、茯苓熬了整整十二个钟头，专治嗓子干哑，好多唱戏的、说相声的都爱买这个。”

沈书宁付了钱，把梨膏糖小心翼翼地放进练功包的侧袋里。盒子不大，沉甸甸的，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点温润的质感，心里忽然有点雀跃，又有点紧张。

他会喜欢吗？会不会觉得她太唐突了？毕竟，她才来没多久，论辈分是小师妹，论年纪差了快十岁，这么贸贸然送东西，会不会不太合适？

一路走着，心里的小鼓敲个不停，到了德云社门口，手心都有点出汗了。

练功房里已经热闹起来，师兄弟们三三两两地聚着，有的在压腿，有的在对词，秦霄贤正拿着个快板打得“噼里啪啦”响，见她进来，扬了扬下巴：“沈三碗，今天来晚了啊，是不是又去搜罗好吃的了？”

“才不是，”沈书宁脸一红，把练功包往角落里一放，“我路上碰到点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排练区瞟，没看到张云雷的身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小的失落。

“找辫儿哥呢？”周九良看出了她的心思，手里转着竹板，“他在小剧场排活呢，刚才还听见他嗓子哑得厉害，估计得排到中午。”

沈书宁“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压腿，脑子里却全是那盒梨膏糖。要不，等中午他回来再给他？可中午人多眼杂，被师兄弟们看到，肯定又要起哄……

正琢磨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张云雷和他的搭档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排完一段，额角带着点薄汗，眉头微微蹙着，时不时清一下嗓子，声音里的沙哑比昨天更明显了些。

“辫儿哥，歇会儿吧，看你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搭档劝他。

张云雷摆摆手，声音有点含糊：“没事，再顺一遍就好，下午就得响排了。”

沈书宁看着他走到休息区坐下，从包里掏出水瓶猛灌了两口，喉结滚动的弧度看得她心里一紧。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悄悄走到角落里，从练功包里摸出那盒梨膏糖。

盒子是素雅的米白色，上面印着淡青色的梨花纹，看着挺秀气。她捏着盒子的边角，一步一步挪到张云雷面前，手指紧张得有点发颤。

“师哥。”她小声叫了一句。

张云雷抬起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点笑意，只是嗓子哑得厉害，笑容里带着点疲惫：“怎么了，书宁？有事？”

“没、没事，”沈书宁把盒子往前递了递，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他，“我刚才路过胡同口，看到那家梨膏糖店，就、就买了一盒。听、听说您嗓子不太舒服，这个润喉，您、您试试？”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细若蚊蚋。练功房里的喧闹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张云雷看着她递过来的盒子，又看了看她红扑扑的耳根和紧张得蜷缩起来的手指，眼底忽然涌上一股暖意。他知道那家梨膏糖店，老字号，价格不便宜，这丫头刚来时父亲给的零花钱不少，但她平时省得很，除了买吃的，很少乱花钱。

“给我的？”他接过盒子，指尖碰到她的手指，感觉到那点微颤的温度。

“嗯。”沈书宁点点头，还是不敢抬头，“师哥您总用嗓子，得多护着点。这个是老方子的，应该管用。”

张云雷打开盒子，一股清甜的药香立刻飘了出来，混着梨汁的甘润，闻着就让人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糖块切得方方正正，裹着层薄薄的糖霜，看着就精致。

“有心了。”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凉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开，带着点清甜，又有点淡淡的药香，顺着喉咙滑下去，原本干涩的嗓子像是被清泉润过，舒服了不少。

“怎么样？管用吗？”沈书宁见他吃了，终于敢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只等着夸奖的小兽。

“嗯，挺好吃的，”张云雷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声音虽然还有点哑，却比刚才清亮了些，“比我以前吃的都润。谢谢你啊，书宁。”

“不、不用谢！”沈书宁的脸更红了，摆了摆手就想跑，“师哥您忙着，我去练功了！”

“哎，等等。”张云雷叫住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个苹果，塞到她手里，“刚买的，甜着呢，练完功吃。”

苹果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沉甸甸的，还沾着点水珠。沈书宁愣了一下，接过苹果，指尖又碰到他的手指，这次没像刚才那样躲开，反而觉得那点温度格外舒服。

“谢、谢谢师哥！”她抱着苹果，笑得眉眼弯弯，转身就跑向练功区，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看着她的背影，张云雷低头又拿起一块梨膏糖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这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吃起饭来风卷残云，心思却细得很。他不过是嗓子哑了两天，她就记在了心上，还特意跑去买了梨膏糖。

“行啊，辫儿哥，”搭档凑过来，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师妹对你够上心的啊，知道给你买润喉糖了。”

张云雷没反驳，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梨膏糖，轻声说：“这丫头，是个好孩子。”

练功房里，沈书宁一边踢腿，一边偷偷看休息区的方向。张云雷还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剧本，嘴里却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块梨膏糖，阳光落在他侧脸，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看着格外温和。

她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真甜，甜得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

原来，给他送点东西，看他吃得舒服，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事。

沈书宁想，以后要是他嗓子再不舒服，她还来买梨膏糖，买最好的那种。反正，这家老字号的梨膏糖，她记住了。就像她记住他每次说话时的语气，记住他教她身段时的耐心，记住他接过梨膏糖时，眼里那点温柔的光。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梨膏糖的甜香，也带着少年人心头悄悄萌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在这秋日的练功房里，轻轻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