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麟囊

秋日的午后，德云社后院的海棠树落了满地碎金似的阳光。沈书宁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廊下，手里捏着张《锁麟囊》的唱词，轻轻哼着“春秋亭外风雨暴”。

她的嗓子亮，带着股少年人的清亮劲儿，可唱到“何处悲声破寂寥”时，总觉得差点意思。那股子程派的幽咽婉转，像是隔着层纱，怎么也够不着。她皱着眉反复琢磨，调子起高了又压下去，尾音拖得太长又急忙收住，自己听着都别扭。

“这里的气口不对。”

一个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书宁吓了一跳，手里的词本差点掉在地上，回头一看，见陶阳站在海棠树旁，手里还拿着本《京剧选段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脸上，映得眉眼格外清秀。

“陶阳师兄？”沈书宁赶紧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您怎么在这儿？”

陶阳是社里公认的京剧神童，四岁学戏，十岁就唱红了半边天，后来入了德云社，不光相声说得好，京剧功底更是没话说。沈书宁早就听过他的名，只是平时见得少，没想到今天会在后院碰到。

“刚从师父那儿拿了本子，”陶阳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词本上，语气温和，“你刚才唱的‘春秋亭’，尾音收得太急，程派讲究‘留韵’，得像水墨画画山，最后要带点朦胧的影子才好看。”

他说着，随口哼唱了一句“何处悲声破寂寥”。那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说不尽的韵味，尾音轻轻一挑，像羽毛拂过心尖，正是沈书宁苦苦琢磨的那股子劲儿。

沈书宁听得眼睛都直了，拍着手说：“对！就是这个感觉！陶阳师兄，您唱得也太好听了吧！我早就听说您是京剧神童，今天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被她这么直白地夸赞，陶阳的耳朵“腾”地红了，赶紧摆手：“别听他们瞎说，我就是瞎唱。”

他嘴上谦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沈书宁身上。阳光正好穿过廊下的花架，给她周身镀了层淡淡的金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动，眼里亮闪闪的，像盛着刚才落在地上的阳光。她刚才唱歌时专注的样子，皱着眉反复琢磨的认真劲儿，不知怎么就撞进了他心里，轻轻漾起一圈涟漪。

“师兄，您能再教教我吗？”沈书宁捧着词本凑过去，眼里满是期待，“就这几句，我总唱不对。”

“嗯。”陶阳点点头，接过她的词本，指着“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那句说，“这里的‘昧尽’两个字，要咬得轻一点，像叹气似的，气从丹田提上来，到嗓子眼儿转个弯再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运气的方法，指尖在词本上轻轻点着。沈书宁学得认真，跟着他一句句地唱，偶尔跑调了自己先笑起来，阳光落在她笑弯的眼睛里，亮得像星星。

陶阳站在她对面，听着她渐渐找到感觉的唱腔，心里忽然觉得，这秋日的午后好像格外长。廊下的海棠花偶尔落下一两瓣，落在她的词本上，她伸手拂开时，指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清晰得像落在心尖上。

“好多了，”陶阳看着她，眼里带着真诚的赞许，“你嗓子条件好，多练练程派的小腔，肯定能唱好。”

“真的？”沈书宁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谢谢陶阳师兄！您教得比我以前的戏校老师还清楚！”

陶阳的耳朵又红了，含糊地应了一声，把词本还给她。阳光渐渐往西斜，落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暖融融的。沈书宁低头看着词本，心里盘算着下午再练几遍，没注意到陶阳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那我先去练功了，师兄再见！”沈书宁抱着词本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像只轻快的小鹿似的跑了。

陶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手里还残留着刚才拿词本时碰到的、属于她的温度。他低头捡起落在地上的半片海棠花瓣，轻轻捏在手里，阳光照在他红透的耳尖上，心里忽然有个念头破土而出——

以后，要常来后院走走才好。

秋风穿过海棠树梢，带着淡淡的花香，也带着少年人悄悄萌发的心事，在这洒满金光的院子里，轻轻散开。陶阳看着沈书宁跑远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翻开手里的《京剧选段集》，目光落在“锁麟囊”三个字上，心里默默想：下次，教她唱“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好了。

原来，有些喜欢，是从一句没唱对的戏词开始，在洒满阳光的午后，悄悄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