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板与泪

《欢乐喜剧人》第六期的后台还残留着舞台的热度，沈霄宁刚谢幕下台，脸上的胭脂还没来得及卸，眼泪就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张云雷半小时前发的微博。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大大小小的钢板、钢钉在白色托盘里排成几排，金属的冷光透过屏幕渗出来，刺得她眼睛生疼。配文只有简单一句：“第一波，40块。”

旁边的工作人员还在讨论刚才的表演，说她那段《数来宝》节奏稳、包袱响，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照片里那些金属物件碰撞的脆响。108块啊，医生说一次最多只能取40块，剩下的还要分好几次。她光是看着照片里那一小堆冰冷的东西，就觉得骨头缝里都在疼。

“怎么了这是？”宋九霖拿着瓶温水走过来，看见她蹲在地上哭，吓了一跳，“刚在台上还好好的，这是哪儿不舒服？”

沈霄宁把手机递过去，手指抖得厉害：“你看……他取出来的……”

宋九霖看完，眉头也拧成了疙瘩。他沉默了会儿，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医生说了能取出来就是好事，总比一直留在里面强。”

“可还有68块啊……”她的声音哽咽着，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他得多疼啊……上次取钢钉的时候，他疼得整宿睡不着，还骗我说睡得挺好……”

她想起张云雷刚能下床那会儿，走路还不利索，却总爱在她排活儿的时候凑过来，说“你这节奏不对，得再快点”，说“这个包袱太旧，换个新的”。那时候她只当他是闲不住，现在才明白，他是怕自己担心，故意装得轻松。

后台的喧嚣渐渐远了，沈霄宁的哭声却停不下来。她想起第一次见张云雷，他在台上唱《探清水河》，水袖翻飞，眼神清亮，谁能想到那样一个人，身体里会藏着108块钢板？她想起他总爱说“没事，小伤”，想起他排练时疼得偷偷揉腿，想起他看见粉丝送的护膝时，眼里闪过的那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还记得他常说的那句话不？”宋九霖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放得很轻，“他说‘舞台上的疼，都不算疼’。”

沈霄宁抬起头，泪眼朦胧里，仿佛又看见张云雷站在台上的样子。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微微扬着下巴，像是在跟命运较劲。

“他这人啊，就是嘴硬。”宋九霖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敬佩，“但你也得信他，他能扛过来。当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挺过来了，这点疼，他肯定能忍。”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张云雷发来的微信：“看了你的表演，《数来宝》节奏再快点就更好了。别担心，我这儿没事，护士刚给换了药，正看剧呢。”

后面还附了张照片，他躺在床上，手里举着个平板，脸上带着点没精打采的笑，床头柜上放着个削好的苹果。

沈霄宁看着那张照片，眼泪还在掉，嘴角却慢慢翘了起来。她擦干眼泪，回了条消息：“知道了，下次肯定比这次好。你好好休息，不许偷偷看剧本！”

发完消息，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后台的镜子里，映出她哭花的脸，她抬手抹了把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许哭了，他都那么坚强，你也得加油。”

宋九霖在旁边看着，眼里露出笑意：“这就对了。等他好了，看见你在台上越来越出彩，肯定比什么都高兴。”

沈霄宁点点头，把手机揣进兜里。舞台的灯光还在远处亮着，仿佛在等她回去。她知道，张云雷现在正在医院里忍着疼，而她能做的，就是把活儿练得更扎实，把段子说得更精彩，等他回来时，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些取出来的钢板，是他跟命运较劲的勋章。而她的眼泪，不该是软弱的证明，该是心疼，更是力量——是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扛，我们都在。

她理了理大褂的衣襟，朝着排练室走去。脚步还有点沉，但每一步都比刚才更稳了些。因为她知道，有个人在医院里忍着疼还惦记着她的节奏，她不能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