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帘时，张云雷才发现沈霄宁趴在床尾睡着了。
她大概是真的累极了，脑袋歪在胳膊上，发丝乱糟糟地贴在脸颊，连呼吸都带着点不稳的轻颤。昨夜她进来后没说几句话，只是坐在床边帮他掖了掖被角，又盯着输液管数了会儿滴数，后来他说“你趴会儿吧”，她还嘴硬说“不困”，结果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张云雷放轻动作，慢慢侧过身。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他想起颁奖礼直播里她的样子，穿着演出服站在舞台中央，明明瘦得领口都有点晃，却还是挺直了脊背，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傻丫头。”他低声呢喃，指尖悬在她发顶，终究还是没敢碰。
视线往下移，落在地板上——那座《欢乐喜剧人》的冠军奖杯被随意地扔在脚边，金属底座沾了点灰尘，和他床头柜上那束向日葵放在一起，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可他看着那奖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知道这奖杯背后藏着多少熬红的眼。决赛前那半个月，沈霄宁几乎住在排练室，宋九霖发给他的照片里，她总抱着笔记本趴在桌上写段子，手边的盒饭常常凉透了都没动几口。有次凌晨三点，他忍不住发微信问“睡了吗”，她秒回“刚改完最后一版，师哥你快睡”，后面还跟了个打哈欠的表情。
那时候他还在医院做复健，疼得直冒冷汗，却总爱跟她聊到深夜。听她讲新段子里的包袱，听她抱怨宋九霖的捧哏太“理科生”，听她偶尔提一句“今天又忘了吃饭”，然后他就会板起脸发语音：“沈霄宁，你再敢不吃饭，等我回去就把你快板没收了。”
现在想来，那些带着火气的话，不过是想让她多疼自己一点。
他伸出手，想去把地上的奖杯捡起来，刚一动，床尾的人忽然哼唧了一声，像是要醒。张云雷赶紧不动了，看着她皱着眉翻了个身，嘴里模糊地念叨着什么，仔细听，竟是段没唱完的《探清水河》。
“日思夜想的……”后面的词被她含在嘴里，化成了一声轻鼾。
张云雷的心忽然一揪。他想起自己刚住院时，她偷偷托杨九郎带过来的那个保温杯，里面是熬得糯糯的小米粥，杯底还沉着几颗红枣。杨九郎说“小师妹凌晨五点起来熬的，怕凉了揣在怀里过来的”，他当时没说话，只是把那粥喝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枣核都嚼了半天。
这丫头，总把关心藏得那么深。
阳光越爬越高，落在沈霄宁露在外面的手腕上，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那时候她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脸颊会鼓出两个小坑。这才多久，就瘦得手腕都能被他一把攥住了。
“都瘦成什么样了……”他又开始心疼，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输液管里的药快滴完了，张云雷按响了呼叫铃。护士进来时脚步很轻，看见趴在床尾的沈霄宁，了然地笑了笑，换完药又悄悄退了出去。
他看着沈霄宁的发旋，忽然想起她昨晚坐在门口的样子。杨九郎后来告诉他，她凌晨一点就到了医院，却在走廊里坐了整整三个小时，护士查房时看见她抱着奖杯掉眼泪，问她怎么不进去，她说“怕吵着他”。
那时候他大概正在做梦，梦见自己站在小园子里，她和宋九霖在台上说新段子，台下的笑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他坐在第一排，手里拿着她送的柠檬糖，忽然就笑醒了。
现在她就在身边，呼吸拂过他的脚踝，带着点暖暖的温度。地上的奖杯反射着晨光，像颗不会褪色的星星。
沈霄宁是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的。她猛地抬起头，看见张云雷正弯腰捡地上的奖杯，左腿还不能完全着地，动作有点吃力。
“师哥！”她慌忙爬起来，差点撞翻床边的凳子，“你别动，我来！”
张云雷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奖杯差点没拿稳：“你醒了？”
“嗯。”她接过奖杯，擦了擦底座的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晚太累了，忘了收起来……”
“放桌上吧。”张云雷指了指床头柜，“挺好的，看着就喜庆。”
沈霄宁把奖杯放好，忽然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这段时间光顾着排活儿，确实没好好吃饭，昨天庆功宴上杨九郎还说“你这胳膊细得能当快板打了”。
“我……我回去就多吃点。”她有点心虚。
“现在就吃。”张云雷拿起手机，“我让护工阿姨去买豆浆油条，你必须吃双份。”
沈霄宁还想反驳，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满满的担心，像小时候她摔了跤，他一边骂“笨死了”，一边小心翼翼给她贴创可贴的样子。
她忽然就红了眼眶，低下头“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暖暖的网。地上的奖杯被收进了阳光里，床尾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她酣睡的温度。沈霄宁看着张云雷慢慢靠回床头，忽然觉得，比起那座金灿灿的奖杯，此刻能安安静静地守着他，看他一点点好起来，才是最踏实的幸福。
至于那些熬红的眼、瘦下去的斤两，都不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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