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银杏叶

日子像便利店保温柜里的牛奶，在平稳的温度里悄悄滑向周末。林晚秋这几天过得像踩在云朵上，走路都带着飘乎乎的劲儿——顾清辞说会来插画展的话，像颗糖纸裹着的硬糖，被她藏在口袋里，时不时摸出来甜一下。

开展当天，林晚秋提前半小时到了星光美术馆。场馆就在市一院隔壁，隔着一条种满银杏树的小巷，金黄的叶子被秋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滚出细碎的声响。她站在美术馆门口，理了理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两张门票，手心沁出薄薄的汗。

“晚秋！这里！”苏晓举着相机冲她挥手，红色的连衣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快来快来，刚来了几个媒体，正好给你的画拍几张特写。”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跟着苏晓往里走。展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墙上挂满了风格各异的插画，暖黄的射灯打在画布上，把每一笔色彩都衬得格外鲜活。她的画挂在靠近窗边的位置，画的是巷口的便利店，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涌出来，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得倾斜，角落里用淡紫色画了半颗星星——正是她第一次在便利店遇见顾清辞的那个夜晚。

“这幅《巷口》意境真好。”一个戴眼镜的评委站在画前，指着画布边缘的星星，“用冷色点缀暖色，既保留了都市夜晚的疏离，又藏着点人情味，很妙。”

林晚秋红了脸，刚想道谢，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展厅入口处。

顾清辞来了。

他穿着一件浅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性。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正站在门口的导览牌前，微微低头看着，侧脸的线条在自然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看什么呢？脸都红了。”苏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露出“了然”的笑，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那位就是你念叨了好几天的‘便利店帅哥’？眼光不错嘛，真人比你画里好看。”

“别瞎说。”林晚秋掐了苏晓一把，心跳得像擂鼓，“我去打个招呼。”

她攥紧了手里的门票，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距离越近，越能看清他风衣上沾着的银杏叶碎屑，还有袖口露出的手表——正是她画过好几次的那款银质表，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在光线下闪着细光。

“顾医生。”她站在他身后，声音有点发紧。

顾清辞回过头，看到是她，眼睛亮了亮，嘴角弯起温和的弧度：“林小姐。”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画在哪？我正找呢。”

“在这边，我带你去。”林晚秋的声音不自觉地轻快起来，领着他往窗边走，“其实不用特意找的，就是随便画画……”

“怎么会是随便画画。”顾清辞打断她，目光落在墙上的插画上，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欣赏，“能把平凡的场景画得这么有温度，很厉害。”

他站在画前，看得很认真，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笔触的轻重。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风衣上的银杏叶碎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林晚秋站在他身边，偷偷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他比画里的任何场景都要好看。

“这里的星星为什么是紫色的？”他指着画布角落的星星，转头问她。

林晚秋的心漏了一拍，想起那个夜晚他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脸颊发烫：“因为……那天晚上的路灯是暖黄的，星星就显得有点偏紫了。”

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她自己都觉得牵强，没想到顾清辞却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有道理，光线确实会影响颜色。”他翻开口袋里的笔记本，拿出笔，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星星，旁边写着“紫色的，在便利店门口”。

林晚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好像和自己一样，喜欢记录这些细碎的瞬间。

“你经常记笔记吗？”她忍不住问。

“嗯，遇到有意思的事就记下来。”他把笔记本递给她看，上面除了星星，还有几只形态各异的猫，有的在窗台晒太阳，有的在抓蝴蝶，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医院的猫，小区的猫，还有……便利店门口偶尔碰到的猫。”

最后一句说得很轻，像怕被人听见似的，林晚秋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看着笔记本上那只橘白相间的猫，画得和她家楼下那只一模一样，尾巴尖还特意画了撮黑毛，忍不住笑了：“这只猫很聪明，上次我给它喂了根火腿肠，现在每天都蹲在我窗台底下要吃的。”

“它确实很会讨人喜欢。”顾清辞的眼里漾着笑意，“不过医院的护士说，它最近总往儿科病房跑，隔着窗户看小朋友打针，好像在给他们打气似的。”

两人站在画前，聊着猫，聊着画，聊着巷口的便利店，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慢慢靠拢，最后叠在一起。林晚秋觉得，展厅里的音乐、人群的嘈杂，好像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他温和的声音，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对了，”顾清辞突然想起什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袋，“给你的。”

纸袋里装着几片压平的银杏叶，金黄的叶脉清晰可见，边缘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刚才路过小巷，看到地上落了很多，觉得颜色很好看，就捡了几片。”他的耳根有点红，“或许……你画画的时候能用得上。”

林晚秋捏着那几片银杏叶，指尖能感觉到纸张的粗糙和叶子的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胀胀的。这是她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比任何昂贵的颜料都让她心动。

“谢谢，我很喜欢。”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浅棕色的眼睛里像盛着揉碎的阳光，“我会把它们画进画里的。”

顾清辞笑了，眼角的痣轻轻跳了跳：“那我很期待。”

展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苏晓举着相机跑过来：“晚秋！快！评委要给获奖作品颁奖了，你的画入围了！”

林晚秋愣了一下：“获奖？我没听说啊……”

“刚通知的！快去快去！”苏晓拉着她就往颁奖台跑，路过顾清辞身边时，冲他挤了挤眼睛，“顾医生，麻烦帮我们晚秋看一下画，别让人碰坏了。”

林晚秋被拉着往前走，回头时，看到顾清辞站在她的画前，手里拿着那本笔记本，正低头看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突然想起自己画过的那颗落在热拿铁上的星星——原来真的有这样的时刻，清冷的光遇到温暖的人，会变得这样柔软。

颁奖台上，主持人念着她的名字，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林晚秋接过证书，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

顾清辞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片银杏叶，对着光看，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一幅会动的插画。

下台的时候，苏晓凑到她耳边：“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不是有情况？他看你的眼神，甜得能拉丝。”

林晚秋红了脸，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心里的那颗糖，好像融化了，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连指尖都带着甜味。

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林晚秋找了一圈，却没再看到顾清辞的身影。只有她的画前，放着一杯热拿铁，奶泡上撒着细碎的肉桂粉，杯壁凝着水珠，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他清秀的字迹：

“画展很棒，下次请你喝热拿铁。——顾清辞”

林晚秋拿起那杯热拿铁，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暖乎乎地焐着手心。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她画里的任何一个场景都要温柔。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和顾清辞的聊天框——这是昨天晚上她鼓足勇气要到的联系方式，对话框还停留在“明天见”。

她输入：“热拿铁很好喝，下次我请你吃便利店的关东煮吧，加辣汤的那种。”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他的回复：

“好啊，不过得等我下班。对了，你的画真的该给那颗星星加个名字，比如……叫‘晚秋’怎么样？”

林晚秋看着屏幕，突然笑出了声。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手机上，把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像撒了层金粉。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热拿铁，奶泡上的肉桂粉被热气熏得微微晃动，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一颗星星，正慢慢落在这杯温暖的咖啡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