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的心跳

周三的傍晚来得格外早，五点刚过，天色就像被打翻的墨汁，慢慢晕成了深灰。林晚秋把最后一笔金色颜料涂在画布角落，笔尖挑起的银杏叶纹路在暖光灯下泛着细碎的光——那是顾清辞送她的第三片银杏叶，叶脉最清晰，边缘还带着点被虫蛀过的小缺口，她特意留到最后画。

画架旁的小桌上摆着个保温杯，是顾清辞早上托护士送来的，里面装着热姜茶，还贴了张便签：“温着喝，别放凉。”字迹清秀，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猫爪印。

林晚秋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漫到胃里，指尖却比茶水更烫。她看着画布上的场景——巷口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玻璃门上的风铃歪歪扭扭，门口的路灯下站着个穿浅卡其色风衣的身影，手里拿着本笔记本，脚边落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半空中悬着颗淡紫色的星星，旁边用细笔写着两个小字：清辞。

这是她画过最用心的一幅画，连便利店玻璃上的水汽都用白颜料调了松节油，画得若隐若现，像能摸到那层潮湿的凉。

“叮咚——”

门铃响的时候，林晚秋差点把调色盘碰翻。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沾着颜料的手指，跑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顾清辞站在楼道里，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件深灰色的针织开衫，手里提着个纸袋，正低头看着鞋尖，像是有点紧张。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顾医生。”

顾清辞抬起头，看到她沾着颜料的指尖，眼睛亮了亮：“在忙？”

“刚画完。”林晚秋侧身让他进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松木香，“你先坐，我去洗下手。”

客厅不大，被画架和颜料盒占去了大半，沙发上堆着几件洗干净的毛衣，茶几上放着吃剩的半块面包和没喝完的牛奶——是她中午急着赶画，随便对付的午饭。林晚秋看着这乱糟糟的样子，脸颊发烫，赶紧往卫生间跑。

等她洗完手出来，发现顾清辞正站在画架前，微微低头看着那幅《巷口》。他的手指悬在画布边缘，离颜料还有半寸距离，像是想碰又怕碰坏，浅棕色的眼睛里映着画里的暖光，看得格外认真。

“画得……是不是有点奇怪？”林晚秋站在他身后，声音有点发紧。她突然觉得把他画进画里太冒失了，万一他觉得被冒犯了怎么办？

顾清辞转过头，眼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温柔：“没有，很好看。”他指着画里的星星，“这颗星星比上次亮了。”

“因为加了点金粉。”林晚秋小声解释，“想让它看起来……暖一点。”

“很暖。”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有温度似的，“比便利店的灯还暖。”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颜料盒：“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给你带的晚饭。”顾清辞把纸袋递过来，“医院食堂的排骨藕汤，还有两个肉包，热的。”

纸袋里的热气透过纸传来，暖乎乎的。林晚秋想起自己中午吃的干面包，鼻子突然有点酸——在这座城市里，除了爸妈，还没人这么记挂着她吃没吃饭。

“谢谢。”她接过纸袋，声音有点发颤，“我正好饿了。”

“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顾清辞帮她把画架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空间放汤碗，“我帮你看看别的画？”

“嗯！”林晚秋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看我画的猫！”

她从画室角落里翻出一摞速写本，最上面那本是专门画猫的——医院窗台上晒太阳的橘白猫，便利店门口偷喝牛奶的三花猫，小区花坛里打架的狸花猫……每一页都画得活灵活现，旁边还标着日期和小故事。

顾清辞坐在沙发上，一页页翻着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看到那页标着“晚秋第一次上窗台要吃的”的画时，他停了下来，画里的橘白猫正歪着头看窗内，尾巴尖那撮黑毛被林晚秋用深棕色着重画了出来。

“你观察得真仔细。”他抬头看她，“连它尾巴尖的黑毛都画出来了。”

“因为它总用尾巴扫我的窗台。”林晚秋咬着肉包，含糊不清地说，“有次把我晾的袜子都扫下去了。”

顾清辞被她的话逗笑了，眼角的痣轻轻跳着：“它确实很调皮，上次还偷了护士站的小鱼干，藏在我的白大褂口袋里。”

两人一个翻速写本，一个喝汤，偶尔说句话，客厅里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汤碗碰撞的轻响，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条温柔的河。

顾清辞翻到最后一页时，动作顿了一下。

那页画的是电影院的座位，黑暗里亮着屏幕的光，两个模糊的影子坐在那里，女生手里拿着颗橘子糖，男生的手悬在半空，指尖离女生的手背只有一点点距离。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猫爪印碰到指尖的瞬间，像有电流跑过。”

林晚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伸手想去抢速写本，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点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像片柔软的云。

“林晚秋。”他抬起头，浅棕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不是故意看的。”

“没……没关系。”林晚秋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心跳得快要撞碎肋骨，“就是随便画画……”

“不是随便画的，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似的搔在她心上。

林晚秋的呼吸都停了，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能感觉到他手背上的温度，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真的藏不住，连画纸都替她喊了出来。

“是。”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发颤却很坚定，“不是随便画的。”

顾清辞的眼睛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星星。他慢慢低下头，鼻尖快要碰到她的额头，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上，带着姜茶的辛辣和面包的麦香。

“那你看，”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页画，“这里的距离，是不是可以再近一点？”

林晚秋的睫毛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背一暖——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掌宽大，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把她的手整个包在里面。那些细碎的电流突然变成了汹涌的暖流，顺着指尖一直淌到心里，烫得她眼眶都有点热。

“可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轻得像梦呓。

窗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画纸上那颗紫色的星星，在暖光灯下闪着温柔的光。

顾清辞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慢慢松开手，指尖却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林晚秋点点头，喉咙像被堵住了，说不出话。

送他到门口时，顾清辞突然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糖，糖纸在灯光下闪着细光。

“给你的。”他把糖罐塞进她手里，“下次画画累了，就吃一颗。”

林晚秋捏着冰凉的玻璃罐，看着他转身走进楼道，风衣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楼梯拐角。

关上门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手心里的星星糖硌得掌心生疼，却甜得让人心头发颤。

她走到画架前，看着那幅《巷口》，突然拿起画笔，在那颗紫色的星星旁边，又画了颗小小的、浅棕色的星星，两颗星星的光芒轻轻碰在一起，像在悄悄说话。

然后，她在画的角落，用最细的笔写了行字：“原来晚星落在热拿铁上的温度，是刚好能握住的暖。”

窗外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修好了，暖黄的光透过窗帘，在画纸上投下温柔的光斑，像谁悄悄留下的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