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苑的锁终究是被睿禾亲手打开的。那日清晨，他牵着一匹乌骓马立在院门外，玄色常服外罩了件月白披风，眼底带着一丝试探的温柔：“皇叔，陪孤去城外走走。”
柳靖棠望着他手中的缰绳，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回房换了件便于行动的青衫。他没有说话，却在睿禾翻身上马时，主动握住了对方递来的手，被稳稳拉到身前坐稳。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驶出苏州城。城外春光正好，田埂上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暖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睿禾勒住缰绳，让马缓步前行，手臂始终稳稳环着柳靖棠的腰，没有过分亲昵，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护持。
“孤查到，当年陷害柳家的旧党余孽，在漠北有了踪迹。”睿禾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柔，“等处理完江南事宜，孤陪你去漠北，了却你的心结。”
柳靖棠的身体微微一僵，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马缰。他从未对睿禾提起过家族旧怨，没想到对方竟早已查清。心中的坚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融化了一角，却依旧嘴硬：“不必了，那些旧事，我早已不在乎。”
睿禾轻笑一声，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任由马沿着河岸缓缓前行。
行至一处废弃的渡口时，忽然听到草丛中传来微弱的啜泣声。睿禾勒停马匹，与柳靖棠对视一眼，翻身下马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只见枯草堆里，蜷缩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童，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哭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
“你是谁家的孩子？”柳靖棠蹲下身，声音不自觉放柔。他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孩子的头顶，就被对方怯生生地躲开，只敢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睿禾站在一旁，让随行的暗卫去附近村落打听。半个时辰后，暗卫回报：“陛下，这孩子是附近村落的孤儿，爹娘上月遭了劫匪，村子被烧，他侥幸逃了出来，一直在这一带流浪。”
孩童似是听懂了“孤儿”二字，哭得更凶了，小手紧紧抓住柳靖棠的衣袖，哽咽着喊了一声：“爹爹……”
柳靖棠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一个陌生孩童产生牵绊，可那软糯的哭声与依赖的眼神，却让他心头一软。他抬手，笨拙地为孩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动作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睿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一块桂花糖，递到孩子面前：“别怕，以后跟着我们，没人再敢欺负你。”
孩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在闻到糖香时，忍不住伸出小手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啃着，哭声渐渐止住。
柳靖棠看着孩子满足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是他被囚禁以来，第一次露出这般真心的笑容，像春日里破冰的暖阳，柔和得让睿禾移不开眼。
“给他取个名字吧。”睿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柳靖棠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渡口潺潺流淌的河水上：“就叫禾棠吧，取你我之名各一字，愿他一生安稳无忧。”
“禾棠，好名字。”睿禾点头应允，眼底笑意更深，抬手将孩子抱了起来。孩子起初有些抗拒，却在看到柳靖棠鼓励的眼神后，乖乖地靠在睿禾怀里，小手还不忘紧紧抓住柳靖棠的衣角。
返程时，柳靖棠主动接过了抱着禾棠的担子。孩子在他怀里渐渐睡熟，呼吸均匀，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低头看着怀中温热的小小身躯，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定感——这方寸之地的温暖，似乎比那高高在上的权力，更能填补心中的空缺。
睿禾骑马跟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柳靖棠身上。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孩子的模样，看着他眼底难得的柔和，心中的偏执渐渐淡去，只剩下满满的珍视。他忽然明白，困住柳靖棠的从来不是那道院墙，而是彼此心中的芥蒂与算计。
回到行宫时，禾棠还在熟睡。柳靖棠亲自将他安置在偏殿的小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睿禾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或许，他们之间的裂痕，能被这个意外出现的孩子，慢慢抚平。
当晚，柳靖棠破天荒地主动陪睿禾用了晚膳。禾棠坐在两人中间，小手抓着勺子笨拙地吃饭，时不时抬头看看柳靖棠，又看看睿禾，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烛火摇曳，映着三人的身影，温馨得像是寻常人家。柳靖棠看着禾棠沾满饭粒的小脸，又看了看对面眼底含笑的睿禾，心中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或许也并非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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