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褚清沅背着那半篓瘦弱的野菜，脚步沉重地走回那个破败的院子。刘耀文冰冷的一瞥，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比卫若湄那些尖刻的话语更让人发寒。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

院子一角，刘耀文正蹲在地上，利落地处理那只野兔。他动作娴熟，匕首寒光闪动，剥皮、清理内脏，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属于山林猎手的野性和冷酷。兔血染红了他脚下一小片土地，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味道。

他听到开门声，连头都没抬，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褚清沅抿了抿唇，默默走到灶房，将背篓放下。她看了一眼浸泡豆子的碗，豆子似乎膨胀了一些，但离发芽还早。灶台里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余温。

她重新生火，将挖来的野菜仔细清洗。荠菜、马齿苋，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嫩叶，都细细择好。动作间，她能感觉到院子里那道如有实质的、带着审视和厌弃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她的后背。

他在监视她。或者说，他根本不屑掩饰他的存在和他的敌意。

水烧开了，她将野菜焯水，捞出，挤干水分，用一点点可怜的盐拌了拌。这就是她今天的午餐，或者说，是她一个人今天的午餐。那七个男人，显然有他们自己的食物来源，从未将她计算在内。

她坐在灶房门口的小凳子上，安静地吃着那碗苦涩的、几乎没有油水的凉拌野菜。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但她吃得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

院子里，刘耀文已经处理好了兔子，将兔肉挂在屋檐下通风的地方，自己则拿着一块烤好的、滋滋冒油的兔腿，靠在不远处的柴堆上，大口吃着。肉香霸道地飘过来，与褚清沅碗里野菜的清淡形成鲜明对比。

他吃得很快，很专注，依旧没有看她。

褚清沅垂下眼睫，慢慢咀嚼着嘴里发涩的野菜。她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无声的压迫和排斥。他们拥有资源，拥有力量，而她，一无所有，连一口像样的食物都需要靠挖野菜来获取。

吃完野菜，她将碗洗净。目光落在屋檐下那块新鲜的兔肉上。

如果能有一块肉……哪怕只是一小块，用来熬汤，或者和野菜一起煮，都能让这贫瘠的饭食变得可口许多，也能补充她急需的体力。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按下了。开口索取？那无异于自取其辱。抢夺？她毫不怀疑刘耀文会毫不犹豫地对她动手。

她必须靠自己。

她拿起背篓和小锄头，准备再次出门，去更远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食物，或者一些有用的草药。

刘耀文去哪儿？

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褚清沅脚步一顿，回头，对上刘耀文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兔腿，正用一块布擦拭着匕首上的油渍。

褚清沅去那边山上看看。

她指了指院子后面更深的林子，声音尽量平静

褚清沅找点吃的。

刘耀文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刘耀文就你？进去喂狼吗？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走了过来，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瘦弱的身板和手里那可怜的小锄头。

刘耀文别给我们添麻烦。

他语气硬邦邦的

刘耀文死在外面，没人给你收尸。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近乎诅咒。

褚清沅捏紧了背篓的带子，指节泛白。一股怒气混着委屈冲上心头，但她死死压住了。争吵和辩解毫无意义，只会让情况更糟。

褚清沅我不会走远。

她垂下目光，避开他冰冷的视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固执

褚清沅就在林子边缘看看。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一直钉在她的背上，直到她走进林子的阴影里。

初夏的山林，草木繁盛。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鸟鸣声清脆，却更衬出林间的幽深寂静。

褚清沅不敢深入，只在记忆里相对安全的区域活动。她仔细辨认着植物，除了野菜，她更希望能找到一些常见的、有用的草药。丁程鑫那里或许有，但她绝不可能去求他。

幸运的是，她真的找到了一些。消炎止血的车前草，清热解暑的蒲公英，还有几株野生的姜和野葱。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连根挖起，放入背篓。

她还发现了几棵野果树，果子还青涩，不能吃，但记下了位置。

时间在专注的搜寻中流逝。背篓渐渐沉了一些，除了野菜，多了几样草药和调味用的野姜野葱。

当她准备往回走时，目光被一丛长在岩石背阴处的、叶子呈锯齿状的植物吸引住了。那是……鱼腥草？(注：古代称为蕺菜)

她心中一喜。鱼腥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是可以食用的野菜，也是一味良药。而且，它喜欢潮湿环境，这附近可能有水源。

她快步走过去，果然在岩石下方发现了一处细微的渗水，形成了一小片湿润的苔藓地。鱼腥草长势颇好。

她蹲下身，正要挖掘，眼角余光却瞥见苔藓边缘的湿泥上，有一个清晰的、不属于人类的脚印。

形状似犬，但更大，更宽，爪印深陷。

是狼的脚印！而且看样子，是新鲜的！

褚清沅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刘耀文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进去喂狼吗？”

他不是在吓唬她！

她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茂密的灌木丛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刚才还觉得悦耳的鸟鸣，此刻也变得诡异起来。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立刻抓起背篓和小锄头，沿着来时的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林子外跑。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回头，拼命跑着，直到看见林子边缘透出的光亮，以及远处那处破败院子的轮廓，才敢稍微放慢脚步，扶着膝盖大口喘息。

回头望去，幽深的林莽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她知道，那脚印是真的。危险，一直与她近在咫尺。

她背着沉了些许的背篓，走回院子。刘耀文不在，可能又进山了。院子里只有挂在屋檐下的兔肉，在微风里轻轻晃动。

她沉默地走到灶房，将采来的东西一一整理好。野菜、草药、野姜野葱……还有那差点让她丧命的恐惧。

这一次，她没有再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监视目光。

但她知道，危险从未远离。不仅来自那七个名义上的夫君，也来自这片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山野。

她看着那些鱼腥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至少，今晚的野菜汤里，能多点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