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城北洞的顶层公寓，朴恩秀褪去了所有在外的从容。她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温润的地板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雨后的首尔夜景璀璨如星河，她却无心欣赏。
心跳依旧有些过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与权志龙的短暂交锋，像一场高强度的心理博弈，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
她成功了。不仅争取到了远超十五分钟的机会，更是踏足了他最为私密的工作室领域。这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过了他心防的最高门槛。
金瑞秋打来电话，语气兴奋：“会长！太棒了！我们下一步需要准备完整的方案PPT，还有……”
“瑞秋，”朴恩秀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PPT是给外人看的。对付权志龙，我们需要的是这个。”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速写本，和一个小小的、丝绒包裹的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已经有些褪色的金色小雏菊胸针，花瓣边缘甚至有些微的磨损。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胸针，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周一上午，朴恩秀没有去艺术中心，而是将自己关在公寓的书房里。宽大的书桌上铺满了各种资料，但并非全是关于权志龙的公开信息。
有她从老旧报纸上扫描下来的、模糊不清的社会新闻版面一角，报道的是一起多年前某少年宫火灾的简讯；有几张明显是偷拍角度的、一个瘦弱男孩背着画板低头行走的照片，像素很低，看不清面容；还有她亲手绘制的、权志龙近年所有专辑封面和MV画面的色彩与构图分析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她的见解。
她的准备，远不止于那份光鲜亮丽的企划案。
她打开一个加密的音频文件，耳机里流淌出那首名为《废墟》的纯音乐。冷冽、破碎、充满不和谐的电子音效，却在某个变奏段落，奇异地转向一种空旷的寂静。她闭上眼，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随着节奏轻敲。
就是这里。这段变奏，那种在极致混乱后骤然降临的、近乎残忍的平静，让她第一次听时，就感到一种心脏被攥紧的共鸣。这绝不是一个仅仅拥有音乐技巧的人能写出来的，这必然源于某种真实的、深刻的创伤体验。
而她几乎可以确定，这种体验，与那场火灾，与那个背着画板的沉默男孩，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她拿起红色记号笔，在一张空白纸的中央，写下了“权志龙”三个字，然后画了一个圈。又从圆圈引出几条线，分别指向“音乐”、“绘画”、“孤独”、“创伤”、“雏菊意象”，最后，她的笔尖在“绘画”与“创伤”之间重重地顿了一下，写下一个问号：
“为什么放弃绘画？”
这是她手中最重要的一张牌，也是她最不能轻易打出的牌。揭开这个伤疤，可能让他彻底向她敞开心扉，也可能让他永远对她关闭心门。时机至关重要。
下午一点五十分，朴恩秀的车准时停在权志龙工作室所在的那栋僻静建筑前。她今天选择了一套干练的深蓝色裤装，妆容清淡，褪去了部分“人间四月”的柔和，更凸显出专业与锐利。她手里只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和一个普通的文件袋，文件袋里装的，正是那些她从不示人的“秘密”资料。
李成洙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朴小姐，这边请。志龙他在工作室等您。”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那股熟悉的、混杂着咖啡、烟草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权志龙坐在一堆设备中间，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调试一段吉他旋律。听到声音，他转过身，依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头发随意抓乱，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没有寒暄，直接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开始吧。”
朴恩秀依言坐下，打开平板电脑，却没有立刻开始演示。她的目光被工作台一角随意丢着的一张揉皱的纸团吸引。那纸团的材质和大小，像极了素描纸。而纸团边缘隐约透出的炭笔线条，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
她的心轻轻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
“权先生，在开始之前，我想先确认一点。”她迎上他审视的目光，语气坦然，“您同意这次会谈，是基于对项目本身的兴趣，还是仅仅因为……《废墟》那首歌？”
权志龙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眉梢微挑，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形成了一个略带防御性的姿势。
“有区别吗？”他反问，声音低沉。
“有。”朴恩秀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如果是因为项目，我将向您展示一个商业上成功、艺术上有突破的展览方案。如果是因为《废墟》……”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力量：
“那么，我们将要探讨的，将不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一场……关于您音乐灵魂源头的对话。”
工作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机器低沉的散热声丝丝作响。权志龙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朴恩秀脸上，仿佛要穿透她平静的外表，看进她内心深处。
这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出乎他的意料。她不仅精准地触碰到了他最隐秘的角落，此刻，更是将选择权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继续停留在安全却肤浅的商业合作层面，还是踏入那片连他自己都时常回避的、危险而未知的情感沼泽？
几秒钟后，权志龙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自嘲或者说认命。他伸手，将工作台上那个揉皱的纸团，更往里推了推，几乎完全藏进了阴影里。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平板电脑，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之前的冷漠和疏离，却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跳过前面那些废话。”
“直接给我看，你打算怎么呈现……那个‘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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