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彦清缓了一会,看着桌上的水果拼盘,
夏彦清“你怎么不吃呀,是不好吃吗?都没怎么动呢?”
夏彦清用叉子叉了一块西瓜放入口中,仔细的尝了尝,那味道没搜呀?还是说这小孩不喜欢吃?
夏彦清“你不喜欢吃吗?”
莫霏“不,不是。”
莫霏否认道。
怕夏彦清觉得自己没礼貌又补上一句:
莫霏“很好吃。”
夏彦清“你都没咋吃呢,还说好吃,不用跟我客气,多吃点。”
夏彦清温柔一笑,没有戳破他显而易见的紧张。他放下叉子,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目光落在窗外被烈日炙烤得有些扭曲的视野。
夏彦清“我小时候,”
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回忆的松散,
夏彦清“第一次去同学家做客,也不敢吃东西。”
莫霏抠着沙发缝的手指停了下来。
夏彦清“那家阿姨做了很好看的果冻,透明的,里面嵌着樱桃。”
夏彦清眯着眼,仿佛能看见多年前那个午后,
夏彦清“我就坐在那里,看着那盘果冻,一动不敢动。”
莫霏“……为什么?”
莫霏轻声问。
夏彦清“怕弄脏人家的桌子,怕吃相不好看,怕万一不小心把果冻掉在地上。”
他笑了笑。
夏彦清没有看他,依旧望着窗外:
夏彦清“后来那家同学告诉我,他妈妈以为我不喜欢她做的果冻,伤心了好久。”
莫霏“我……我没有不喜欢。”
莫霏急忙解释,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莫霏“水果很新鲜,西瓜很甜。”
夏彦清“我知道。”
夏彦清终于转回头,眼神温和,
夏彦清“我只是想说,在我这里,你可以放松一点。”
空调的风持续送着凉爽,驱散了夏日午后的燥热。莫霏小心翼翼地伸手,拿起刚才放下的叉子,叉起一块西瓜,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夏彦清不再盯着他看,转而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意调到一个正在播放纪录片的频道。荧幕上,深海鱼群在黑暗中发出幽微的光。
夏彦清“你多大了?”
他状似随意地问。
莫霏“十七。”
莫霏回答完,又补充道,
莫霏“下个月就十八了。”
夏彦清“高中生?”
莫霏“不是,我……初中毕业之后就没读过书了。”
夏彦清“为什么不读?你家里人肯同意?”
莫霏垂下眼,
莫霏“我也想,但我不能。”
夏彦清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夏彦清“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夏彦清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像是怕惊扰什么。
莫霏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
莫霏“有区别吗?”
他抬起眼目光里有超越年龄的疲惫和落寞。
莫霏“我家是离异家庭,我妈跟我爸离婚的时候发现怀了我,本应该是被打掉的孩子可我妈还是不顾外婆他们的阻拦生下了我。”
莫霏“在我七岁之前我的童年一直都很快乐”,
莫霏露出笑容,盯着电视一角继续说着,
莫霏“那个时候我很快乐,即使我没有爸爸,可我依旧很快乐因为我的妈妈给了我很多很多爱。她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和衣服,生怕我受委屈。”
莫霏“就当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妈妈把我送回了我从没见过面的父亲身边,当时我天真的以为我妈妈会来接我回去,我就等啊等……”
莫霏放下手里的刀叉,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盘沿,仿佛在触摸那些早已凝固的伤痕。
莫霏“等来的却是她再婚的消息。”
他的声音很轻,像冬日窗上凝结的雾气,一触即散,
莫霏“而我,被我父亲——那个我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像丢垃圾一样丢给了年迈的奶奶。”
他说到这里,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便已消散。
莫霏“我奶奶是个好人,一辈子勤恳,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和一个小杂货铺,硬是供我读完了初中。可高中……那笔学费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
夏彦清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见莫霏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莫霏“我中考成绩很好,县里的重点高中给了录取通知书。”
莫霏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莫霏“我记得那天,我把通知书拿回家,奶奶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反复复看了很久。她的手一直在抖。然后她起身,从那个褪了色的红木箱底,摸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手帕包。”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日傍晚。
莫霏“里面是她所有的积蓄,零零整整,还有不少毛票。她数了一遍又一遍,脸上的皱纹因为难过而挤在一起。最后,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说:‘娃,奶奶没用,奶奶对不起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的书,只能读到这里了。”
夏彦清“你父亲呢?”
夏彦清忍不住问,声音压抑着情绪。
莫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碴。
莫霏“他?那时候不知道在哪个赌场里醉生梦死,或者又欠了哪一屁股债,又或者是因为没钱在当小偷呢。只记得他每次回来,要么是喝得烂醉,要么就是红着眼睛逼奶奶要钱,把家里能翻到的地方翻个底朝天,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就摔碗砸盆。奶奶那点棺材本,早就被他榨干了。”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胸腔里积压的浊气。
莫霏“我为了保护奶奶不受到伤害,每次都会挡在奶奶面前,那皮带和耳光的声音我会永远记得,想忘都忘不了。旧伤没好新伤又来,但这一切都是我需要承担的,我奶奶每次看到我身上的伤口都会忍不住的流泪,为了不让奶奶伤心,我一遍一遍的告诉奶奶我不疼…真的不疼。”
莫霏“后来,我奶奶因为那些催债的天天来,砸玻璃、泼油漆……就是在那段时间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莫霏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他迅速控制住了。
莫霏“所以,夏彦清,”
他轻轻地说,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莫霏“不是不想,是不能。那条通往学校的路,在我十五岁那年,就被彻底堵死了。”
这是莫霏有史以来说的最多的话,他需要一个发泄口来倾诉这些年的压抑,这也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把自己的伤疤一层一层的揭开。
夏彦清“那你想读书吗?”
这个问题太锋利了,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这些年用麻木和沉默筑起的保护层。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现实,可当这个问题被如此直白地问出,心脏还是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张了张嘴,想给出一个习惯性的、带着自嘲的否定,比如“想有什么用”,或者“早就不想了”。但当他抬起眼,对上夏彦清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怜悯,甚至没有鼓励,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聆听的专注——他那些自我保护的伪装,忽然就土崩瓦解。
他低下头,看着盘中的水果说道:
莫霏“想。”
这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他肩膀微微塌了下去。承认这一点,比诉说过去的苦难更需要勇气。诉说过去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而承认“想”,却是在直面内心从未熄灭,也因此带来无尽痛苦的渴望。
莫霏“怎么不想?”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
莫霏“我做梦都想。”
夏彦清“我可以资助你读书。”
夏彦清不假思索的说道。
莫霏愣住了,他看向夏彦清,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本能的警惕。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莫霏“为什么?”
他问,声音干涩。
夏彦清迎着他的目光,知道此刻任何虚伪的掩饰都会适得其反。他需要给莫霏一个能接受的理由,同时,也不完全掩盖自己的私心。
夏彦清“两个原因。”
夏彦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显得坦诚而务实,
夏彦清“第一,对我来说,这是一笔值得的投资。我看得出你的韧性和潜力,资助你,是投资一个可能的未来。我不做纯粹的慈善。”
他顿了顿,观察着莫霏的反应,见他虽然依旧紧绷,但似乎在听,便继续道:
夏彦清“第二,这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机会。我需要向我的父母证明,我有能力识别人才,有能力去做成一些有长远意义的事情,而不仅仅是……一个依靠家族的纨绔子弟。”
他没有直接提及继承权,但这个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他将一部分真实的意图摊开,反而显得不那么虚伪。
莫霏眼中的警惕未消,但多了几分审视。他沉默着,消化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和夏彦清直白的动机。这笔交易听起来冷酷,却恰恰符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等价交换,或者至少是看似等价的交换。
莫霏“我需要做什么?”
莫霏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夏彦清“你需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去读书。”
夏彦清语气郑重,
夏彦清“我会负责你所有的学费、生活费,直到你完成学业。而我需要的‘回报’,就是你学有所成。你的成功,就是我这份投资最好的证明,也是我向我父母证明自己眼光的筹码。”
他看着莫霏,眼神锐利了些,
夏彦清“这意味着你不能半途而废,你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因为你没有退路,我……同样也没有太多失败的余地。这是一场赌注,莫霏,我赌你的未来,而你,愿意拿你的努力和潜力,来赌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吗?”
空气再次凝固。电视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外。
莫霏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读书,这个他早已深埋的梦想,此刻被如此现实、甚至带着利用色彩的方式,重新摆在了面前。接受它,意味着他将背负上沉重的期望和债务,他将不再仅仅为自己而活。拒绝它,则意味着他可能永远无法走出现在的泥沼。
他看着夏彦清,这个看似温和却目的明确的男人。他的资助并非纯粹的善意,带着家族内斗的算计。可那又怎样?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不那么虚幻的稻草。
许久,莫霏深吸一口气,眼神里的犹豫和挣扎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莫霏“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清晰而坚定,
莫霏“我赌。”
夏彦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夏彦清“好极了,难道不是吗?”
夏彦清“从现在开始,我会安排好你的一切事物包括你那个人渣父亲。”
夏彦清邪魅一笑,眼睛里的玩味落在莫霏的眼里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莫霏“精神病院?”
莫霏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轻颤,
莫霏“你什么意思?”
夏彦清好整以暇地抬起手观察了一下手腕的纹身,动作优雅,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
夏彦清“意思就是,一个烂赌成性、拖累亲人至死不休的人,他的行为本身与精神失常有何区别?让他待在‘该待的地方’,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一种解脱。当然,”他语调微扬,带着施舍般的宽容,“我尊重你们的血缘关系,探望权保留给你。”
夏彦清“还有称呼上我们也需要变一变,你现在是我养的,在外面记得叫我一声哥哥,尤其是在我的父母面前要表现的更依赖我一点。”
夏彦清刻意加重了“依赖”两字,像是在提醒莫霏要办好自己的角色。
夏彦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影将莫霏完全笼罩。
夏彦清“明天开始,将会是你重生的第一天。”
他转身欲走,又像是想起什么,侧过头,唇角那抹邪魅的弧度更深:
夏彦清“你可以在我的客房住下。对了,你那点行李,我会派人去取。从里到外,所有旧东西,都不需要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而是回到了他的房间。
夏彦清躺在床上,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夏彦清“爸,是我。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孩。”
他对着电话那头,语气恢复了平常的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晚辈的征询与汇报姿态,
夏彦清“对,经历挺特别的,我想帮他一把,也算……做点正经事。”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夏彦清耐心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嘴角噙着一抹算计的、势在必得的浅笑。
他知道自己这样利用一个人是不对的,可那小孩实在是长的太像……太像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影子了。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与审视:
夏父“哦?怎么个特别法?彦清,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人身上。”
夏彦清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神有些飘忽,语气却愈发恭顺:
夏彦清“他叫莫霏,无父无母,靠自己挣扎着活下来的。韧劲儿很足,而且……很干净。”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夏彦清“我看过他之前的成绩,非常好,是个可造之材。资助他完成学业,对我们夏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或许能培养出一个将来能用得上的人。总比我整天无所事事,惹您生气强。”
他巧妙地避开了莫霏那复杂家庭关系的细节,尤其是那个尚在人世的“人渣父亲”,只塑造了一个孤苦无依、坚韧向上的形象。同时,他将自己的动机包装成“浪子回头”,想做点“正经事”来讨好父亲。
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夏彦清屏住呼吸,他知道,父亲欣赏有“投资”眼光的行为,哪怕是带着私心的投资。
夏父“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就试试看吧。”
父亲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
夏父“不过彦清,你要记住,夏家不养闲人,也不做赔本买卖。你要负责到底,让他体现出该有的价值。下个月的家宴,带他来让我看看。”
夏彦清“好的,爸,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夏彦清立刻应承,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计谋得逞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