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李莲花旧伤复发,沈砚用“秘药”缓解了他的疼痛后,莲花楼里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李莲花没再追问沈砚关于“书”的细节,也没再提把他丢去喂鱼的事,只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而沈砚,也不敢再像最初那样口无遮拦,说话前总得多琢磨两圈,生怕哪句话又戳中了“剧情”的敏感点。
这天傍晚,两人坐在甲板上歇脚。李莲花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西瓜,用刀劈开,红瓤黑籽,看着就清甜。他递了一半给沈砚,自己捧着另一半,用勺子慢悠悠地挖着吃。
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晚风带着水汽吹过来,很是舒服。沈砚啃着西瓜,看着远处归鸟,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太差——至少不用挤地铁,不用改方案,不用面对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
“在想什么?”李莲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想我们那儿的事。”沈砚舔了舔嘴角的西瓜汁,“我们那儿没有西瓜这么甜的瓜,不过有很多别的水果,还有……冰西瓜。”
“冰西瓜?”李莲花挑眉,“用冰镇过的?”
“是啊,”沈砚点头,“夏天吃一口,凉丝丝甜滋滋的,能把人从里到外都冰透了。我们还有冰箱,能一直让东西保持冰凉,不像这儿,得靠冰窖藏着。”
李莲花放下勺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们那儿的东西,倒真稀奇。除了不用马拉的车、会飞的铁鸟,还有能藏冰的柜子……那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都不用干活了?”
“怎么可能!”沈砚笑了,“我们那儿的人,可能比你们江湖人还累。每天要上班,从早忙到晚,为了赚钱养家,还得应付各种事。不像你们,不高兴了可以打一架,不想活了可以隐居,我们……连隐居的资格都没有。”
他说这话时带着点自嘲,却没注意到李莲花的眼神暗了暗。
“打架未必是高兴,隐居也未必是想逃。”李莲花淡淡道,“江湖人有江湖人的难处,你们那儿的人,有你们的枷锁。说到底,都一样。”
沈砚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是啊,哪里都有难处,现代有现代的压力,江湖有江湖的恩怨,谁也未必比谁轻松。
“那你们那儿的‘故事’,”李莲花忽然话锋一转,“是不是都像你说的《莲花楼》一样,有始有终,好人坏人分得清清楚楚?”
“也不全是,”沈砚想了想,“有的故事很复杂,好人会做错事,坏人也有可怜的地方。就像……就像你和笛飞声。”
提到笛飞声,李莲花的动作顿了顿。
沈砚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们是坏人!我是说……书里写你们打了一辈子,看起来像仇人,但其实……好像又有点别的什么。我们那儿的人,管这种叫‘羁绊’。”
“羁绊?”李莲花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起来倒是比‘仇人’好听些。”
他拿起一块西瓜皮,随手往河里一丢,“扑通”一声溅起水花。
“沈砚,”李莲花忽然看向他,眼神认真,“你说你知道我的结局,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活?”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砸得沈砚心里咯噔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你该放下李相夷的身份,好好活下去”,想说“你该找到解药,治好碧茶之毒”,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书里的结局是定好的,可眼前的李莲花是活的。他凭什么用一本书里的文字,去定义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该”与“不该”?
“我不知道。”沈砚诚实地说,“书里的结局是书里的,可你是你。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李莲花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这小子,倒比我以为的聪明些。”
“我本来就不傻!”沈砚有点不服气,“就是……以前看故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站在高处,什么都懂。来了这儿才发现,故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疼的时候会流汗,会皱眉,会说不出话,这些书里可没写得这么清楚。”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打火机,“咔哒”一声打着火,橘红色的火苗在暮色里跳动。
“你看这个,”沈砚举着打火机,“书里只会写‘异世来客有一件能生火的法器’,但不会写它是塑料做的,不会写它是我加班路上顺手买的,更不会写……我现在看着它,就想起以前的日子。”
李莲花看着那簇火苗,又看了看沈砚眼里的怀念,沉默了很久。
“或许,”他缓缓道,“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告诉我结局,是为了让我知道,除了结局之外,还有很多可以走的路。”
沈砚的心猛地一颤。
晚风吹过,带着西瓜的甜香。打火机的火苗在两人之间跳动,映着李莲花平静的脸,也映着沈砚茫然却渐渐清明的眼。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错了。他以为自己是带着“剧本”的先知,可实际上,他更像一个闯入者,一个被迫学会尊重现实的学生。
而李莲花,这个他曾经只存在于纸面上的角色,正用他的方式,教他懂得“真实”二字的重量。
“对了,”沈砚忽然想起件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给李莲花,“这个给你。”
那是他穿越前放在钱包里的一张照片,拍的是他住的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这是我们那儿的样子。”沈砚解释道,“虽然累,但有时候也挺好看的。”
李莲花接过照片,对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看着。照片上的景象对他来说陌生又震撼,那些亮如白昼的灯光,那些跑得飞快的“铁盒子”,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真是……另一个世界。”他喃喃道。
“等你以后……”沈砚想说“等你以后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但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小路上,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人骑着一匹白马,看穿着像是官府的人,行色匆匆,似乎有急事。
“这么晚了,官府的人来这儿做什么?”沈砚有些奇怪。
李莲花收起照片,眼神沉了沉:“恐怕,又有麻烦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汁,对沈砚道:“把东西收拾好,进楼里去。不管发生什么,别出来。”
沈砚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心里明白,这恐怕不是普通的麻烦。他点了点头,赶紧把甲板上的东西往楼里搬。
马蹄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打破了这瓜田夜话的宁静。
沈砚躲在门后,偷偷往外看,只见李莲花站在船头,迎着那队人马,手里依旧摇着那把旧蒲扇,仿佛不管天塌下来,他都能应付自如。
但沈砚知道,那看似轻松的姿态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与算计。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麻烦,又会将他们带向何方?沈砚握紧了口袋里的打火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彻底卷入了这个江湖的漩涡里,再也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