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两艘船在海面上遥遥相对。莲花楼的青瓦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笛飞声的黑船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透着凛冽的气息。海风卷着浪沫，拍打船身，发出“哗啦”的声响，却盖不住两船之间那无形的张力。
笛飞声依旧立在船头，银色面具在余晖中闪着冷光。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莲花楼，仿佛在审视一件阔别已久的旧物。
李莲花搬了张竹椅坐在甲板上，手里摇着蒲扇，面前摆着一小壶酒，自斟自饮，闲适得像在自家院子里纳凉。
方多病却坐不住，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时不时朝黑船的方向瞪一眼，嘴里嘟囔着：“他怎么不动了？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沈砚坐在李莲花旁边，剥着从镇上买来的花生，递了一颗给李莲花：“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专程来堵我们？”
李莲花嚼着花生，眯眼看向黑船：“或许……是想看看我这几年，到底活得怎么样。”
“看你活得怎么样？”方多病凑过来，“他有这么好心？我看他是想趁机偷袭！”
话音刚落，黑船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啸，一只信鸽扑棱棱地飞了过来，落在莲花楼的船舷上，脚上系着个小竹筒。
沈砚伸手取下竹筒，里面是一张字条，字迹凌厉，只有八个字：“初三巳时，观潮台见。”
是笛飞声的笔迹。
“观潮台？”方多病皱眉，“那地方地势险峻，涨潮时巨浪滔天，他选在那里动手，分明是想占尽地利！”
李莲花将字条揉碎，扔进海里：“他选哪里，便去哪里。”
“你就不担心……”沈砚想说“担心有埋伏”，却被李莲花打断。
“担心也没用。”李莲花拿起酒壶，给沈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来，尝尝这海水酿的酒，带着点咸腥味，倒也别致。”
沈砚看着他坦然的样子，心里的忐忑忽然淡了些。是啊，该来的总会来，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珍惜眼下这片刻的平静。
黑船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离开，就那样与莲花楼保持着距离，一同在海面上漂着。夜色渐深，星光洒满海面，两艘船像两颗孤独的星子，遥遥相望。
沈砚躺在甲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它们和现代城市里看到的不一样——这里的星星更亮，更密，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你们那儿的星星，也是这样的吗？”李莲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砚侧过头，看到李莲花也躺着，眼神望着星空，带着点茫然。
“不一样。”沈砚道，“我们那儿晚上有路灯，有霓虹灯，能看到的星星很少。不像这里，能看到这么多，这么清楚。”
“那倒是可惜了。”李莲花道，“星星是老天爷画的画，不看可惜了。”
沈砚笑了：“等这事了了，我带你去我们那儿看看。虽然星星少，但晚上的灯比星星还亮，五颜六色的，也挺好看。”
李莲花转过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笑意：“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砚心里一暖。他知道，李莲花未必信他真能回去，但这句“好啊”，却像是一个约定，一个关于“以后”的约定。
旁边的方多病早已靠着船舷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海风吹拂，带着淡淡的酒香和咸味，远处黑船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却不再那么令人紧张。
第二天一早，黑船便扬帆远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消失在海平面上。
“他走了？”方多病揉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海面，有些意外。
“走了。”李莲花正在检查船帆，“他该说的，已经说了。”
莲花楼继续前行，一路顺风顺水，几天后便抵达了东海之滨的一座小镇。镇上的人多以打渔为生，民风淳朴，见了莲花楼这奇特的船，虽好奇，却也只是远远看着，没人上前打扰。
他们在镇上租了个小院，将莲花楼停在岸边，打算在镇上住到初三。李莲花每天都会去海边散步，看着潮起潮落，不知在想些什么。方多病则拉着沈砚四处打听观潮台的地形，想找出应对之策。
“观潮台三面环海，只有一条小路能上去，易守难攻。”方多病拿着画好的草图，愁眉苦脸，“笛飞声要是在那儿设下埋伏，我们根本无路可退！”
沈砚看着草图，忽然指着一处：“这里是什么？看起来像个山洞。”
“是个废弃的海洞，据说通到观潮台的背面，不过里面岔路多，还有暗礁，很少有人敢进去。”方多病道。
沈砚心里一动：“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去？”
“你疯了？”方多病瞪他，“那洞里说不定有什么毒虫猛兽，进去就是送死！”
“可总比从正面硬闯强吧？”沈砚道，“至少能出其不意。”
两人正争论着，李莲花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海鱼。
“在说什么？”
方多病把草图画给李莲花看，说了沈砚的想法。李莲花看着那海洞的位置，沉默了片刻，道：“可以试试。”
“你也觉得可行？”方多病惊讶道。
“行不行，去看看就知道了。”李莲花道，“明天一早，我们去探探那海洞。”
第二天，三人带着火把和绳索，来到海洞入口。洞口黑漆漆的，散发着潮湿的腥味，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我先进去。”李莲花点燃火把，率先走了进去。
沈砚和方多病赶紧跟上。洞里果然如方多病所说，岔路众多，地面湿滑，时不时有水滴从头顶落下，砸在火把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微光。三人加快脚步，穿过一道狭窄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竟是观潮台的背面！
这里地势隐蔽，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正好能看到观潮台的全貌。此时的观潮台空无一人，只有海浪在脚下翻滚，发出轰鸣。
“真的通到这里了！”方多病惊喜道。
李莲花却皱起眉，看着观潮台中央的一块巨石：“那里不对劲。”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块巨石比周围的石头新得多，像是被人刻意移到那里的。
“难道是……机关？”沈砚猜测道。
李莲花点头：“很有可能。笛飞声选在这里，恐怕不止是为了地利。”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这石头下面是空的，应该是个陷阱。我们得想办法弄清楚里面是什么。”
方多病自告奋勇：“我去看看！”
“小心点。”李莲花叮嘱道。
方多病蹑手蹑脚地靠近巨石，刚想伸手去推，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三人赶紧躲进灌木里，只见几个黑衣汉子走上观潮台，为首的正是秦苍！
他的左臂还缠着绷带，显然伤势未愈。只见他走到巨石旁，对着旁边的一块礁石按了几下，巨石竟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堂主，都准备好了。”一个手下低声道，“只要李莲花和笛飞声在台上动手，我们就启动机关，让他们一起掉进海里喂鱼！”
秦苍冷笑：“做得好。等他们两败俱伤，这江湖，就是我们赤莲堂的天下了！”
他又吩咐了几句，带着手下离开了。
巨石缓缓合上，观潮台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躲在灌木里的三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好险！”方多病后怕道，“没想到秦苍这么阴险，连笛飞声都算计进去了！”
沈砚看向李莲花：“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笛飞声？”
李莲花沉默了片刻，道：“不必。”
“为什么？”方多病不解，“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掉进陷阱？”
“他若连这点算计都看不出来，也不配当笛飞声了。”李莲花道，“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
他转头看向沈砚和方多病：“初三那天，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上观潮台。”
“那你怎么办？”沈砚急道。
“我去会会他。”李莲花笑了笑，“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沈砚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却知道，这一战，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但他也明白，李莲花已经做了决定，再多说也无益。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那个关于“以后”的约定，能够实现。
离开海洞时，沈砚回头看了一眼观潮台，只见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雪白的浪花，仿佛在预示着初三那天，将会有一场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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