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阳光带着海的温度，晒得人骨头都发暖。沈砚捡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看着李莲花和笛飞声并肩站在水边，海浪漫过他们的鞋尖，又悄悄退去，留下两道浅浅的水印。
这画面实在太过奇异，让他忍不住戳了戳身边的方多病：“你看他们……像不像和解了？”
方多病哼了一声，却没反驳，只是盯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复杂。他从小听着“李相夷大战笛飞声”的故事长大，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两个江湖上最顶尖的人物，会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站在一起，连衣角被风吹起的弧度都透着几分默契。
“秦苍的人应该还在镇上搜，我们得找个地方藏几天。”笛飞声率先转过身，黑色衣袍上还沾着海沙，“我知道附近有个废弃的渔寮，隐蔽得很。”
李莲花点头：“也好。正好合计合计，怎么拆了他的戏台。”
渔寮藏在一片茂密的红树林后面，屋顶铺着破旧的茅草，墙角爬满了海藤，看起来确实荒废了不少年月。但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甚至有个能生火的土灶，像是偶尔有人来歇脚。
“以前金鸳盟的人常来这儿避风头。”笛飞声踢开门口的贝壳，“秦苍未必知道。”
沈砚和方多病找了些干柴，在灶里生起火，海风从破旧的窗棂钻进来，带着烟火气，倒有了几分家的暖意。李莲花翻出从镇上带来的干粮和药草，分门别类放好，动作自然得像在莲花楼里一样。
笛飞声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道：“你这几年，倒是变了不少。”
“人总是要变的。”李莲花头也不抬，将一株晒干的止血草放进药臼，“总不能一辈子拿着剑。”
“可你的剑，还在手里。”笛飞声的目光落在墙角那柄长剑上，剑鞘虽旧，却被摩挲得光滑，“观潮台上那招‘月落无痕’，还是当年的味道。”
李莲花捣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老骨头了，也就这点本事没丢。倒是你，刀快了三分，戾气却少了。”
笛飞声没接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个酒囊，扔给李莲花。酒囊撞在药臼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南海的椰酒，你尝尝。”
李莲花接住，拔开塞子抿了一口，椰香混着酒香在舌尖散开，带着股清甜的暖意。“不错。”他递回去，“比你的烈酒柔和。”
笛飞声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侧脸的刀疤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秦苍手里有赤莲堂的旧部名册，还有当年金鸳盟散落的兵器谱，他想借着这些东西重整旗鼓，恐怕不止是为了报仇。”
“他想当第二个笛飞声。”李莲花道，“或者说，想当比你更狠的盟主。”
方多病在一旁听得咋舌：“他哪来这么大野心？赤莲堂早就成了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被逼急了才更可怕。”李莲花打断他，将捣好的药粉装进小袋，“他手里的名册，记着不少当年隐退的旧人，若是被他找到，用胁迫或是利诱的手段拉拢，很快就能聚起一股势力。”
沈砚忽然想起书里的情节，秦苍后来确实用名册威胁了不少人，甚至差点动摇了四顾门的根基。他赶紧道：“那本名册必须抢回来！”
“抢？”笛飞声冷笑，“他既然敢拿出来，必然藏得严实。硬抢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方多病急道。
李莲花和笛飞声对视一眼，仿佛又达成了某种默契。
“引蛇出洞。”两人异口同声道。
沈砚和方多病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空气里都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气场，仿佛再大的麻烦，到了他们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接下来的几天，四人就躲在渔寮里。白天，李莲花和笛飞声会去红树林里比试几招，却不再是生死相搏，更像是在切磋印证，偶尔还会停下来低声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沈砚和方多病则负责去附近的渔村打探消息，顺便买些新鲜的海鱼和蔬菜。
渔村的人都很淳朴，见他们是外乡来避雨的，也不多问，只是偶尔会指着远处的海面，说些关于“观潮台闹鬼”的传闻——想来是秦苍的人在那里搜查时动静太大，被渔民们看在眼里，编出了些故事。
这天傍晚，沈砚提着刚买的海蟹回来，远远就听见渔寮里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他心里一紧，冲进来看，却见李莲花和笛飞声正在拆招，李莲花的剑尖离笛飞声的咽喉只有寸许，笛飞声的刀背也轻轻压在李莲花的手腕上，两人都停在原地，脸上竟带着笑意。
“你们这是……”沈砚看得目瞪口呆。
“在练新招。”李莲花收剑回鞘，额角带着薄汗，“对付秦苍的人，得用点特别的法子。”
笛飞声也放下刀，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他的人手多，硬拼吃亏，得用巧劲。”
方多病凑过来，看着两人比划的招式，眼睛发亮：“这招‘双生破阵’要是练熟了，别说秦苍，就是来再多的人也不怕！”
李莲花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去处理沈砚买回来的海蟹。夕阳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的轮廓柔和了许多，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李相夷的影子，却多了种让人踏实的温和。
沈砚忽然觉得，或许这样也很好。没有十年之约的沉重，没有江湖恩怨的纠葛，就像现在这样，几个人守着一个小小的渔寮，听着海浪声，吃着新鲜的海味，偶尔切磋几招，倒像是真正的“江湖人”该有的日子。
夜里，海风更大了些，吹得茅草屋顶沙沙作响。沈砚躺在临时搭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李莲花和笛飞声低声交谈，隐约能听到“金鸳盟”“四顾门”“名册”之类的字眼，还有偶尔响起的、低低的笑声。
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刚穿来时，自己还担心会被李莲花当成怪物扔去喂鱼，担心会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无依无靠。可现在，他不仅有了“家”，还有了……朋友。
或许，这就是书里没写的结局。
第二天一早，笛飞声从外面回来，脸色凝重：“秦苍开始行动了。他派人拿着名册去威胁当年的旧部，已经有三个人被迫归顺了。”
“比我们想的快。”李莲花皱眉，“看来他等不及要立威了。”
“那我们也该动手了。”笛飞声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一个标记，“他今晚要去黑风崖，那里有个当年的火药库，他想拿火药去威胁官府。”
“正好。”李莲花拿起剑，“送上门的机会，没理由错过。”
沈砚和方多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
出发前，李莲花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给沈砚——是那枚方多病送的“平安”玉佩。
“戴上。”他语气不容置疑，“今晚可能会有危险，别乱跑。”
沈砚握紧玉佩，玉的温润贴着掌心，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他点了点头：“你也小心。”
笛飞声看着这一幕，嘴角似乎勾了勾，转身率先走进红树林。李莲花跟在后面，衣袍被风吹起，像一片轻盈的莲瓣。
沈砚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大声道：“等这事了了，我请你们吃冰西瓜！”
李莲花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
海浪拍打着沙滩，红树林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个关于“以后”的约定。沈砚握紧玉佩，跟着方多病追了上去。
他知道，今晚的黑风崖，必然又是一场硬仗。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旧的恩怨或许尚未了结，但新的默契已然滋生。就像这潮起潮落的大海，总有新的浪头，带着旧的痕迹，奔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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