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期末考试成绩和分班名单张贴出来的那天，张真源从重点班掉到普通班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小的年级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张真源？他怎么会掉出来？”

“最后两道大题好像全错了，太可惜了！”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各种猜测和议论声中，张真源本人却异常平静。他默默地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紧挨着宋亚轩的名字，心里有一种隐秘的、近乎悲壮的满足感。

然而，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这位一向以张真源为傲的数学老师，走进教室时，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明显的失望和不解。整节课，张真源都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芒在背。

课间，他被叫到了办公室。

“张真源，你坐下。”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这次考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以你的水平，不应该失分那么严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张真源低着头，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球鞋，喉咙发紧。他无法说出真相，只能低声回答：“对不起，老师。是我……粗心了。”

“粗心？”班主任叹了口气，“张真源，你不是一个会‘粗心’到丢掉几十分的学生。你知道重点班意味着什么，那里的学习氛围、师资，对你冲击顶尖大学有多重要。你家里的情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输不起啊。”

“输不起”三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张真源心上。他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老师知道你懂事，但千万别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这次就算了，下次月考，必须给我考回来，听到没有？”老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期望。

“听到了，老师。”张真源的声音干涩。

晚上，张真源拿着那份成绩单回到家。母亲像往常一样，坐在灯下做着编织活，听到开门声，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柔的笑：“源源回来了，吃饭了吗？”

张真源“嗯”了一声，将成绩单递了过去。他原本想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但母亲虽然病弱，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母亲看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排名，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她反复看了几遍，抬起头时，眼眶已经红了，声音带着颤抖：“源源……这、这次怎么……是不是打工太累了？还是妈妈……妈妈这个病，拖累你了，让你分心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恐慌，仿佛儿子成绩的退步，全是她这个不中用的母亲的错。

张真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瞬间刺痛起来。他立刻蹲到母亲面前，握住她那双因为长期编织而变形、冰凉的手，急切地解释：“妈！不是的！跟您没关系！是我自己没考好，真的是粗心了！下次一定能考好！”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而坚定，但母亲眼中的担忧和自责并未减少分毫。她反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源源，妈知道你累……是妈没用……你可不能因为妈，把前途耽误了啊……”

那一刻，张真源看着母亲蜡黄的脸上清晰的泪痕，听着她因为激动而开始有些急促的喘息，所有的那些因为能和宋亚轩同班而产生的隐秘喜悦，瞬间被巨大的负罪感和清醒的现实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忘了，他不是一个人。

他的每一次“任性”，背后都可能是触及母亲本就脆弱的神经和身体。

他的世界，从来就不允许他“自私”。

“妈，您别瞎想，千万别激动！”张真源赶紧安抚母亲，帮她顺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我向您保证，没有下次！我一定考回最好的成绩！您放心，我一定考上最好的大学，让您过上好日子！您要好好的，看着我出息！”

他一遍遍地保证，直到母亲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那双看着他、充满忧虑的眼睛，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天晚上，张真源躺在狭窄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是寂静的夜，耳边是母亲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宋亚轩的笑容和母亲含泪的眼睛，在他脑海里交替出现。

那份因为靠近而生的温暖，与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意识到，那道他为了靠近宋亚轩而故意写错的题，代价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它牵动着老师的期望，更刺痛了母亲的心。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份刚刚萌芽、带着甜味的秘密，必须被深埋起来。

他的人生，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