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前摆着一只硕大的木盆,盆中盛满了尚未洗尽的衣物,大多是府里主子们换下的华贵衣裳,料子细腻,却沾着难以清洗的污渍。她的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指尖早已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红肿不堪,一道道细小的裂口纵横交错,有的还渗着淡淡的血丝,冰冷的水浸泡着伤口,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可这份痛,却不及她心中积压的愤恨与悲凉的十分之一。
“咳咳……”冰冷的寒气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苏婉芝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落在盆中那件华贵的烟霞色绸缎外衣上——那是二姨娘昨天刚换下的,料子是上等的云锦,裙摆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莲纹样,边角处还缀着细碎的珍珠,一看便价值不菲。
就在她将外衣展开,准备擦拭领口处的一处淡痕时,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从外衣宽大的衣袖中悄然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恰好落在她的脚边。
二姨娘平日里最是爱惜衣物,这件外衣更是她的心头好,昨日特意吩咐洗衣院的张嬷嬷,一定要亲自盯着洗,绝不能有丝毫损坏。张嬷嬷自然不敢怠慢,便将这件苦差事交给了她,还特意叮嘱,若是洗坏了一丝一毫,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苏婉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恨意,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绸缎外衣从水中捞了出来。她不敢用力揉搓,只能用指尖轻轻擦拭着上面的污渍,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这件昂贵的衣裳,给二姨娘留下刁难她的借口。
就在她将外衣展开,准备擦拭领口处的一处淡痕时,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从外衣宽大的衣袖中悄然滑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恰好落在她的脚边。
苏婉芝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纸片,眼神里满是警惕与疑惑。
这是什么?是二姨娘不小心遗落在衣袖里的东西吗?
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警惕,缓缓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指,将那张皱巴巴的纸片捡了起来。纸片被水浸湿了一角,有些发软,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苏婉芝将纸片小心翼翼地展开,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地看了起来。这一看,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着纸片的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竟然是一张银两交易单!
只见纸片上,用墨笔清晰地记录着一笔笔钱财的流动,每一笔都标注着日期、数额,还有交易对象的姓名,只是那些姓名大多被涂抹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模糊的字眼。数额之大,令人咋舌,少则几百两,多则几千两,甚至还有一笔高达上万两的银子,备注栏里只写着“隐晦收受”四个字。
苏婉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是在她年幼的时候,母亲曾跟她提起过,丞相府曾失窃过一批家产,数额巨大,里面不仅有金银珠宝,还有许多珍贵的字画古玩。当时父亲为此震怒不已,下令彻查,可查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丝毫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成了一桩悬案。
母亲还曾为此惋惜过,说那些家产都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了,实在是可惜。当时的她年纪尚小,只当是一件寻常的失窃案,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看着手中这张银两交易单,再联想到当年的失窃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升起——难道,当年府中失窃的家产,根本就不是外人所为,而是二姨娘一手策划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继续往下看。交易单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却依旧能看清内容:“历年隐匿,暂存于外,待风声过后,再作处置。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苏婉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的交易单几乎要拿不稳。原来如此!原来当年府中失窃的巨额家产,竟是二姨娘所为!她利用职务之便,悄无声息地将府中的家产转移出去,藏匿在外,还故意制造出失窃的假象,蒙蔽了父亲,也蒙蔽了府里的所有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如同岩浆般从苏婉芝的心底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交易单,指甲深深嵌入纸片中,将纸片捏得皱巴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恨不得立刻冲到二姨娘面前,将这张交易单甩在她的脸上,揭穿她的丑恶嘴脸,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些年来,二姨娘靠着这些隐匿的家产,大肆挥霍,穿华贵的衣裳,戴珍贵的首饰,将自己和苏婉柔养得珠光宝气,还暗中收买府里的下人,培植自己的势力,一步步巩固自己在丞相府的地位,最终才有了今日的权势,才有了陷害母亲、囚禁她的资本!
可就在这时,理智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的怒火。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张交易单虽然是重要的证据,却不足以将二姨娘彻底扳倒。二姨娘在丞相府经营多年,势力庞大,又深得父亲的信任,仅凭这一张交易单,不仅无法定她的罪,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她察觉到危险,到时候,恐怕连她自己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更何况,春桃还在外奔波,尚未联系到舅舅。若是此刻她贸然行动,不仅会连累自己,还可能会连累春桃,让春桃的努力付诸东流。
苏婉芝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缓缓地松开紧握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交易单抚平,然后对折,再对折,直到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猛地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紧贴着胸口的位置。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递到冰冷的纸片上,也让苏婉芝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愤怒,有悲凉,有震惊,还有几分隐秘的决心,在她的心底悄然滋长。
愤怒的是二姨娘的贪婪与恶毒,不仅觊觎丞相府的家产,还害死了她的母亲和幼弟;悲凉的是父亲的冷漠与昏庸,被二姨娘蒙在鼓里,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子女如此凉薄;而那份隐秘的决心,则是她心中燃起的复仇之火——她一定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将二姨娘的恶行彻底揭露出来,为母亲和幼弟报仇雪恨,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知道,这条路注定充满了荆棘与危险,可她绝不会退缩。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闯一闯,为了母亲,也为了她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烛光依旧摇曳,映着苏婉芝苍白却坚定的脸庞。她低下头,继续搓洗着盆中的衣物,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悲凉与隐忍,更多的是一种决绝与坚定。她的双手依旧红肿疼痛,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疲惫,因为她的心中,有了新的目标,有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棂,照进了破旧的小屋,将屋内的黑暗一点点驱散。苏婉芝终于洗完了盆中的所有衣物,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双手也依旧红肿麻木,连抬起的力气都快要没有了。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拿起墙角的两只水桶,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后院的井边走去。挑水是二姨娘给她安排的活儿之一,每天清晨,她都要挑满十桶水,送到洗衣院和厨房,若是少挑一桶,等待她的便是严厉的惩罚。
清晨的丞相府,格外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下人们早起干活的脚步声。苏婉芝低着头,快步地走着,尽量避开府里的下人,以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她的心中,还在想着昨晚发现的那张交易单,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如何才能收集到更多的证据,如何才能将二姨娘彻底扳倒。
就在她走到回廊拐角处,准备转弯走向后院井边时,一阵压低了的低语声,从旁边的假山后悄然传来,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封信,你确定处理干净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是二姨娘的声音,平日里总是温柔婉转,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与急促,显然是在担心着什么。
“姨娘放心,我已经处理干净了,绝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接了过来,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担忧,正是丞相府的管家,李管家,“只是那封信的内容,若是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毕竟,那件事……事关重大,若是泄露出去,不仅我们会死无全尸,就连丞相大人,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慌什么!”二姨娘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带着一丝狠厉,“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除了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知道。苏婉芝那个小贱人,被我关在偏院里,每天干着粗重的活儿,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至于其他人,要么是我的心腹,要么就是趋炎附势之徒,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敢多嘴。
“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李管家的声音依旧带着担忧,“毕竟,柳氏的死,可不是小事。若是被柳大人(柳文轩)知道了真相,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婉芝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瞬间停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耳朵也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紧紧地听着假山后传来的每一句话。
苏婉芝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了。她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变得冰冷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假山后传来的低语声。
“柳文轩?他现在还不知道府里的情况,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二姨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语气中满是恶毒,“当年柳氏那个贱人,不识好歹,处处与我作对,还想阻碍我和柔儿的路,我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还有苏宏那个老东西,看似冷漠,实则多疑,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他绝不会放过我们,所以,他也必须死!”
“只是……委屈了丞相大人了。”李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惋惜,“毕竟,他待我们不薄啊。
“待我们不薄?”二姨娘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他若是真的待我们不薄,就不会一直偏袒柳氏那个贱人,就不会让我和柔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他之所以待我们好,不过是因为我们还有利用价值罢了。如今,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留着他,只会是个祸患!
后面的话,苏婉芝已经听不清了。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二姨娘那句“我不杀她,难解我心头之恨”在不断地回响着,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刺进她的心脏,让她痛不欲生。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母亲,并不是因为不堪受辱而自缢身亡,而是被二姨娘残忍地杀害的!
“果然,你们这对蛇蝎心肠的畜生!”苏婉芝在心底疯狂地尖叫着,眼中布满了血丝,心中的怒火如同烈焰般燃烧起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二姨娘和李管家的虚伪面孔,将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让他们血债血偿!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攥着水桶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水桶也因为她的颤抖而微微晃动着,里面的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衫,可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假山后的二姨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警惕地说道:“有人来了!快,把信收好,我们快走!”
苏婉芝心中一紧,立刻反应了过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愤怒与震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着水桶,慢悠悠地从回廊拐角处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朝着前方走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发现。
二姨娘和李管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看到苏婉芝,两人的眼神中都闪过一丝警惕与慌乱,尤其是二姨娘,眼底深处还掠过一丝狠厉,显然是在担心苏婉芝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当她们看到苏婉芝低着头,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时,心中的警惕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二姨娘定了定神,脸上又挂上了那副虚伪的笑容,对着苏婉芝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婉芝啊,这么早就去挑水?真是勤快。只是,这些粗重的活儿,若是累了,就歇一歇,别累坏了身体。
苏婉芝的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多谢二姨娘关心,我不累。”
说完,她便不再看二姨娘和李管家,提着水桶,快步地朝着后院的井边走去,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她能感觉到,二姨娘和李管家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带着审视与警惕,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才缓缓地收回。
苏婉芝一口气走到后院的井边,才停下脚步,她靠在冰冷的井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剧烈地跳动着,脸上布满了冷汗,身体也因为愤怒与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刚才二姨娘和李管家的对话,如同一个个惊雷,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炸响。原来,害死她母亲的幕后黑手,竟然是二姨娘和李管家这对狗男女!他们联手策划了一场惊天阴谋,不仅害死了她的母亲,还想害死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母亲的身上,让母亲背负了千古骂名,而他们自己,却在丞相府里作威作福,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怒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席卷了苏婉芝的全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嘴唇被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一丝血丝,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她恨不得立刻冲回去,将二姨娘和李管家这对蛇蝎心肠的畜生撕碎,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可就在这时,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发现的那张交易单,还有春桃临走时的叮嘱。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二姨娘和李管家既然敢联手策划这样的阴谋,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仅凭她现在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此刻她贸然行动,不仅无法母亲报仇,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察觉到危险,到时候,她恐怕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记得,刚才二姨娘和李管家手中,拿着一封信,信的内容似乎与她父母的死有关。而且,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听出,那封信至关重要,若是能找到那封信,或许就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就能彻底揭穿他们的阴谋。
她的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靠近假山。当她走到假山附近时,便停下了脚步,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没有任何人后,才悄悄地绕到假山后面。
假山后面,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二姨娘和李管家的身影,只剩下一片凌乱的杂草。苏婉芝的目光,在地面上仔细地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的一处草丛中,那里似乎有一张纸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着。苏婉芝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快步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捡了起来。
那是半张信笺,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缘也有些破损,显然是被人撕碎后遗留下来的。信笺上的字迹,与昨晚那张交易单上的字迹有些相似,只是更加潦草,上面的内容也残缺不全,只能看清零星的几个字眼:“柳氏……毒……病逝……封口……证据……”
苏婉芝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她紧紧地攥着这半张信笺,努力地拼凑着上下文。结合刚才二姨娘和李管家的对话,还有这半张信笺上的字眼,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的一处草丛中,那里似乎有一张纸片,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着。苏婉芝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快步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捡了起来。
这份仇恨,如同深入骨髓的毒药,让她痛不欲生,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复仇的决心。她一定要让二姨娘和李管家,为他们的恶行,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她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