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后的一个月，婚礼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林微站在试衣镜前，看着身上那件价值七位数的婚纱。象牙白的蕾丝层层叠叠，拖尾长达数米，钉满了细小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晕。可镜子里的人，眉眼间却没什么笑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张曼坐在沙发上，端详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满意：“果然是人靠衣装，这样一看，倒也像个样子了。”

林微没接话，只是任由造型师在她头发上别上沉重的皇冠。那皇冠压在头顶，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记住，到了凌家，要谨言慎行，别给我们林家丢人。”张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她的头纱，声音压低了些，“凌家不是林家，没人会惯着你，做好你凌太太的本分，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林微的声音从头纱下传出来，有些闷。

她当然知道。从被接进林家那天起，她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把所有棱角都藏起来。如今到了凌家，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扮演那个温顺懂事的角色。

婚礼现场设在凌氏旗下的七星级酒店，排场大得惊人。红毯从酒店门口一直铺到宴会厅中央，两侧摆满了空运来的白色玫瑰，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宾客比订婚宴更多，闪光灯此起彼伏，将这场豪门联姻的盛大与奢华，定格成一张张供人艳羡的照片。

林微挽着林建国的手臂，一步步踏上红毯。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她心慌。

红毯尽头，凌宸穿着一身白色礼服，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他今天似乎特意修饰过，眉眼间的冷冽淡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情绪。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远远望去，像一尊完美却没有温度的雕塑。

当林建国将她的手交到凌宸掌心时，林微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微一僵。那触感依旧冰凉，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仿佛她的手是什么烫人的东西。

神父的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响起，庄重而肃穆。

“凌宸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微小姐为妻，无论……”

冗长的誓词还没说完，凌宸却陷入了沉默。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带着探究与好奇。林微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甚至荒谬地想，如果他在这里说“不”，会是怎样的场面？

或许，她就能解脱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不能，也没有资格。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林微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凌宸终于开口了。

“我愿意。”

三个字，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林微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感到一阵失落。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却始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轮到她时，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愿意。”

没有犹豫，没有波澜，像在完成一项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交换戒指时，凌宸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那枚定制的婚戒套上她的无名指，与之前的订婚钻戒叠在一起，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更加清醒——这场婚姻，是真的开始了。

婚宴上，凌宸被源源不断的人围住敬酒。他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脸上始终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眼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林微坐在他身边，像个精致的摆设。偶尔有人过来敬酒，她也只是浅尝辄止，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场属于别人的热闹。

“凌少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太太。”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眼睛在林微身上打转，语气轻佻。

凌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他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眼神里的寒意让对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王总，喝多了吧？”旁边有人连忙打圆场，拉着那个男人离开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平息，林微却有些发愣。她没想到，凌宸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动怒。是为了维护凌家的面子，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

凌宸却忽然侧过头，低声问她：“还好吗？”

林微愣住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她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抓不住。

“我没事。”她摇摇头，声音有些不自然。

凌宸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温水递给她：“少喝点酒。”

林微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惊讶。

或许，他也并非完全不在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打碎了。

婚宴结束后，宾客散去，凌宸叫住了她。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脸色微红，眼神却比平时更加冷冽。

“这是凌家主宅的钥匙。”他把一串钥匙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的房间在二楼东侧。”

林微拿起钥匙，指尖有些发凉：“你……不住这里吗？”

她知道凌家主宅很大，家族成员大多有自己的住处，但作为新婚夫妇，他们至少应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吧？

凌宸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林微，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你最好搞清楚这一点。”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微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知道。”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干涩。

“知道就好。”凌宸点点头，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这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进我的书房和卧室。”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大部分时间会住在外面的公寓，这里……只是应付长辈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婚房”，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偶尔回来的落脚点，而她，就是那个守在这里的、无关紧要的摆设。

林微没有再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冰冷的金属硌得手心生疼。

凌宸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安分守己，做好你凌太太的本分，其他的，不要多想。”

门被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微的心上。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旷而寂静。水晶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却照不进这冰冷的角落。

她拿着钥匙，一步步走上二楼，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装修精致，带着淡淡的香薰味，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可这里的一切，都透着陌生与疏离，没有丝毫家的感觉。

林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凌家主宅很大，像一座巨大的城堡，而她，就是被囚禁在这座城堡里的、孤独的公主。

不，她连公主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养女，一个被用来交易的棋子。

她脱下沉重的婚纱，卸下头上的皇冠，看着镜子里素面朝天的自己。脸上没有新娘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茫然。

这场婚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没有给她带来丝毫归属感。

她躺到床上，柔软的床垫却让她辗转难眠。凌宸的话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冰冷而清晰。

“我们只是协议结婚。”

“安分守己，做好你凌太太的本分。”

“不要多想。”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期待什么。这场婚姻，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她只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安静地待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就够了。

至于凌宸……他是他，她是她，他们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林微闭上眼，将脸埋进枕头里，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要在这座冰冷的宅院里，开始她的“凌太太”生涯了。

第二章：冰冷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