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京城这几日风雪依旧,许是年还未过半,热闹火红的气氛依旧不减半分,孩童嬉戏,烟花缭绕……倒是热闹的紧。
在这红火的氛围当中,有一人却显得格格不入,她拢着斗篷,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收进其中,她将头低的极低,生怕被人瞧见。就在她步履匆匆,准备进一步加快步伐之时,一个小孩儿忽然跑到了她面前,许是与同伴嬉闹的有些入神,他竟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孟雨正专注地想着事情,见此情形也是有点儿措手不及,脚步踉跄了一下,却也因为没及时反应过来一个不小心,她便栽倒在了地上。
她刚才下意识地往旁边倒下,却不巧正好磕在一块石头上面,她用手护住,皮肤上瞬间变多了两道血痕。
“啊!”那小孩儿也被吓了一跳,停下了。
“对不起……”看着孟雨手上那狰狞的两道伤疤,小孩儿有些羞愧地道了歉,刚要问些什么,他说父母闻讯而来,瞥了孟雨一眼,那眼里瞬间多了些惊惧与怨怼,心有余悸地盯了她一眼,然后抱着小孩儿迅速地离开。
孟雨认得那种眼神,在北疆时,有些人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和嬷嬷,而那对父母方才那样看着她,怕是认出了自己是那个“灾星”。
她拢了拢刚才因为摔倒有些松散的斗篷,低下头,将自己裹得更紧,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低头继续赶路。顶着围观路人毫不掩饰的恶意,她一路来到了玉雪楼。
玉雪楼是祁京名楼,有“天朝美玉”之称,不论是何人,地位高还是低,皆都醉心于玉雪之乐,无不有“乐不思蜀,永享天伦之乐”的美感。
孟雨在一名小二的指引下来到二楼,进入了一间包厢,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被人认出来,她戴上了面纱,可却好似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这样一来,反而更多人注意到了她,而她目前一心想着一会儿要与谢无咎谈的事情,也就并没有在意这些。
对面的两个人早就认出了她,其中一人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刚才那人看着分外眼熟……承玦,你可知……”
萧承砚话还未讲完,萧承玦便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别装了我的好二哥,”他故意凑近萧承砚,用一种贼兮兮的语气说:
“那个人就是你心心念念挂在心上的孟二小姐吧?”
“胡说!成何体统!”萧承砚急了,面上尽显焦急之色与一丝微红,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状态,可不知怎的,只要一面对那个女人,他的心便会乱了套。
“孤是储君,什么样儿的女绝色佳人没见过,呵,孟雨,她还不能够入孤的眼。”但孤现在就是对她感兴趣。
他后面半句话还是没能够说出口。
“得了吧,好好好,行行行,我们的太子爷肯定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萧承玦揶揄道,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有些好奇地问:
“二位哥哥,你们在说刚才那个姐姐吗?”
她叫萧承玥,年方十三,也是萧景琰最小的女儿,她性子跳脱、天真可爱,虽与太子、姜王不是一母所出,却与他二人相交最好,经常跟着他们出来玩,美其名曰:“跟着两个哥哥长见识。”
萧承玦还未发话,萧承砚却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折扇,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下方,在看到某个熟悉的人时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道:“他也来了,看来今天这玉雪楼注定热闹的紧。”
厢房内,早已有人在此等候。
谢无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折扇,慵懒地靠在一张软椅上,他往日都以面具示人,今日那沉寂的面具被他摘下,倒显出他的几分英俊来,少年身形修长,脸上被勾勒出英俊挺拔的线条,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冷硬,如若往那儿一站,定会引得许多小姑娘驻足侧目,只可惜他鲜少这样,他是这样说的:“小爷我杀人办事靠的又不是脸,戴个面具方便点,震慑宵小之辈,还可以吓唬吓唬小姑娘呢!”
可令他失望的事,不管自己是否戴了面具,眼前的小姑娘就跟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惊,既不会被他给迷倒又不会被他给吓到,噢,除了他刚捡回这丫头那会儿,那时候的她还不像这样,小小的一只,看谁都像坏人,如果说这个长大后的孟雨是匹蛰伏的狼王,那么,那个时候的孟雨就是一头还未完全长大的小狼,已经渐渐有了锋芒,却还不够成熟。
“来了?”见到孟雨,他身上的慵懒劲儿微微收敛了几分,随手一指桌边,吐出一个字:“坐。”
“多谢。”她道。
谢无咎笑而不语,“啪”地一下收起折扇,站起身,来到孟雨对面坐下,单刀直入地说:
“你要我办的事情有结果了。”
空气不可微查地静了一瞬,少女微忖片刻,良久过后,沉吟道:
“怎么说?”
谢无咎唇角微扬,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他正欲开口,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呼声、尖叫声,还有瓷器破碎、金属碰撞相交的声音。
“啊!死人了!”
“快来人呐!救命!石碑掉了!”
“救命啊!”
……
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顷刻间外面便乱做了一团,局面似乎很快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孟雨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看向谢无咎,他的身份敏感,要是再不离开,只怕会有诸多麻烦找上他。
“别怕。”
“小爷的地盘,有人敢闹事的话绝对没有好下场。”
似是看出了孟雨的想法,谢无咎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他说的不无道理,玉雪楼是谢家的产业,表面做正经生意实则是贩卖情报的地方,用来暗中收集消息,且这边的江湖人最遵守原则和规矩,谢家更是如此,寒江阁做事向来干净利落,却又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在他们眼里,这等地方用来处置人实在是一种玷污。
“肃静!肃静!”
“安静!都待在原地不要动!有人报官去了!”
“官兵……不!是南抚卫!南抚卫来了!”
楼内突然有大量身着蓝色特制官服的人涌入,不是衙门的人,是南抚卫,祁京南抚巡司的人。
听人说,这事本来不该归他们管,他们是皇帝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由皇帝亲自掌管,负责彻查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官员,今日他们恰好来玉雪楼有要事要办,却不料发生了命案,于是前来的南抚卫统领便决定暂时稳住现场,等到大理寺的人来再将现场交由他们勘查。
楼上,包间。
“南抚卫来了,你还不走?”孟雨盯着对面的谢无咎,问道。
“小爷是这里当家的,走什么?”谢无咎看着一点儿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还拿了颗葡萄丢到嘴里。
“倒是你,要是被人看到,会不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太尉府的女儿光天化日之下与神秘男子幽会?”
他甚至还有闲心来揶揄孟雨。
“所以说你更要走了。”孟雨理所当然地说。
谢无咎:“……行。”
他咬牙吐出了一个字,站起身,走到置物架面前,拿起了一个瓷瓶,过了一会儿,置物架翻转,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一起走。”
他朝孟雨伸出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孟雨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孟雨!”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你个小疯子!你是真疯了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瞒着太尉府那边出来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今日私自外出,还在玉雪楼牵扯上了祸事,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他说得没错,如果让太尉府知道自己偷跑出来,还很有可能牵扯上了人命官司,那他们的第一想法铁定是与自己断绝关系,明哲保身,而现在,外面想必已经乱做一团,孟雨甚至能听到南抚卫上楼的声响,估计是准备清人,骑虎难下,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可以走。”
“刚才我上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注意到了,现在走,只会加重我的嫌疑。”
“我不可以保证那么多人中无人认出我,所以,我必须留下来。”
“你放心,谢无咎,我不会有事的。”少女的声音不大,却坚定。
谢无咎愣了一瞬,被气笑了,但他还是转身却进入了密室,毕竟官家文书上玉雪楼老板的信息不是他,他在这里始终会有诸多麻烦,只能离开。
当然,密室门关上前,他还是说了一句:
“明昭,你最好真的不要有事。”
“不然有人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