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的告白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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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被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白泽因激动而鼓胀起来的气球。满腔沸腾的热血和勇气，呲啦一下，漏了个干净。

他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僵在原地，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有些茫然失措的脸。

“……嗯？”

就……没了？

挂断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听到了？是答应了？还是……被吓到了，用这种方式拒绝？

无数个念头像被惊扰的蜂群，在白泽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劲儿过去后，迟来的忐忑和羞赧像潮水般涌上，将他淹没。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张被攥得微皱的画纸，背面的黑字依旧清晰，可此刻看来，却带上了一点不确定的虚幻感。

那一晚，白泽几乎没怎么合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青瓷那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嗯”，还有电话被挂断的忙音。第九十九张画纸被他小心地抚平，和其他九十八张一起，整齐地夹在素描本里，放在枕头边。他一会儿觉得青瓷肯定是害羞了，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太过唐突，把关系搞砸了。

第二天去学校，白泽破天荒地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脚步都有些飘。走进教室时，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目光几乎是立刻、不受控制地射向左前方那个座位。

青瓷已经坐在那里了，依旧是挺直的背脊，微低的头，晨光勾勒着他安静的侧影，和他无数次画过的一样。

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青瓷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完全无视身后的动静。他的耳廓，在白发的遮掩下，似乎又泛起了那种熟悉的、浅浅的胭脂色。

白泽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书包放下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早上好”，或者直接问“昨天晚上的电话……”，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喉咙干得发紧。

整个早自习，教室里有细碎的读书声，但白泽觉得空气像是凝固的琥珀，把他和青瓷包裹其中，形成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他能感觉到青瓷的后背比平时更加僵硬，一次都没有回头。

课间操的铃声像是救赎。人群开始喧闹着向外涌动。白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趁着周围嘈杂，飞快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肩膀。

青瓷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湖泊蓝色的眼睛终于对上了白泽绿青色的眼眸。那蓝色里不再是往常的平静无波，而是漾着些微的慌乱，和一丝极力掩饰的羞赧。他的视线与白泽一触即分，迅速落向桌面，唇抿得有些发白。

白泽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不确定忽然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胀的柔软和更加明确的勇气。他把早已准备好的、捂得有些温热的茉莉奶绿从桌肚里拿出来，轻轻推到两人座位之间的空档处。

“喏，”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奶茶。”

青瓷的目光落在印着可爱logo的奶茶杯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去接，也没有说话。

白泽等了几秒，心又提了起来，忍不住补充道：“是茉莉味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个，我，我昨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了不小的力气才说出来，脸颊也开始发烫。

青瓷终于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凉，轻轻碰触了一下温热的杯壁，然后飞快地握住了那杯奶茶。他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衣领里，但白泽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也漫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嗯。”又是一声极轻的回应，比电话里那声稍微清晰一点，尾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

但这次，白泽听懂了。

那不仅仅是“听到了”，更像是……“知道了”，或者说，“同意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白泽胸腔里炸开，让他几乎想跳起来欢呼。他强行按捺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绿青色的眼睛里光彩流转，亮得惊人。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得寸进尺的狡黠：“那……之前的九十八杯，我是不是可以慢慢还？”

青瓷猛地抬起头，湖泊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恼，瞪了他一眼。但那瞪视毫无威力，反而因为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根，显得像是在娇嗔。他迅速转回身，把后脑勺留给白泽，只是紧紧抱着那杯茉莉奶绿，像抱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白泽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傻呵呵地笑了。

从那天起，一切都不同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他们依旧是一个活泼外向，一个沉静内向。白泽还是会在上课时，忍不住偷偷画青瓷的背影，只是现在，他的笔触更加大胆，线条更加缠绵。而青瓷，也依旧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在白泽的课本或草稿纸上，留下一张速写。

不同的是，那些速写旁边的“欠我一杯奶茶”，后面开始出现小小的、用彩色笔画下的勾。有时是勾在“奶”字上，有时勾在“茶”字上。白泽每次发现，都会乐滋滋地跑去小卖部，买回不同口味的奶茶，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放到青瓷桌上。

青瓷每次都会默默收下，然后在下次的速写旁，画上新的勾。

他们之间的话似乎并没有变得特别多，但无声的交流却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指尖在传递东西时短暂的触碰，都能让彼此心跳失序。图书馆靠窗的座位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据点，一个画画，一个看书，阳光洒满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而安稳的气息。

白泽的素描本越来越厚，里面不仅有小憩的白泽，还有微笑的白泽、发呆的白泽、打篮球时汗水淋漓的白泽……每一张旁边，都有一行小字，有时是“欠我一杯奶茶”，有时会变成“奶茶已兑，下次是芒果味？”，甚至有一次，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气鼓鼓的猫猫头，旁边写着「上课又睡觉！」。

白泽珍视着每一张，仿佛那是青瓷一点点剥开内向外壳，向他展露的、最柔软的内里。

时光在画笔和奶茶的甜香里悄然流淌，转眼就到了高三下学期的某个周末午后。他们约在学校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写作业。

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暖融融的光晕里。作业写得差不多了，白泽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拿出素描本，翻看着里面收集的青瓷的“墨宝”，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青瓷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热可可，看着白泽那副傻乐的样子，湖泊蓝的眼睛里也漾开浅浅的笑意，温柔得如同春水。

白泽翻到最后一页，那是第九十九张速写——也是背面写着「等你说喜欢我」的那张。他看着那行字，心里依旧会泛起悸动。他抬起头，看向青瓷，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白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金边，蓝色的眼瞳像盛满了星光的深海。

“青瓷。”白泽轻声唤他。

“嗯？”青瓷抬眼看他，目光柔和。

白泽绿青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无比认真的光芒，他放下素描本，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小小的咖啡桌，望进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我还是喜欢你。”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的那种喜欢。”

这不是冲动的告白，而是经过时间沉淀后，更加确认的心意。

青瓷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白皙的脸颊上再次飞起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没有避开白泽的视线，只是那湖泊蓝的眼睛里，光芒闪烁，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白泽以为他又要习惯性地“嗯”一声了事时，他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然后，在白泽惊讶的目光中，青瓷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画夹里，取出了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皮本子，轻轻推到了白泽面前。

白泽疑惑地接过，手指触碰到略带磨砂质感的封面。他看了一眼青瓷，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打开。

他深吸一口气，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青涩的铅笔速写。画的是刚入学时，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白泽。台上的少年，眼神明亮，笑容张扬，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一头白发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画的角落，用极细的笔写着日期，正是他们高一刚开学的时候。

白泽愣住了。

他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是他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

第三页，是他趴在课桌上，睡得毫无形象，口水差点流出来的样子。

第四页，是他皱着眉头，和数学题苦大仇深地对峙。

第五页、第六页……

每一页，都是他。

从高一的懵懂，到高二的熟悉，再到高三的并肩。他所有鲜活的模样，开心的、沮丧的、认真的、犯傻的……都被那双湖泊蓝色的眼睛，用细腻的笔触，一一收藏在了这个深蓝色的本子里。

很多场景，他甚至自己都记不清了，却被青瓷如此清晰地保留了下来。

翻到本子的后半部分，画风开始变化。不再仅仅是速写，出现了一些更完整的素描，甚至有几张上了淡彩。画中的主角依旧是他，但视角变得更加……亲密。有他靠在窗边看云时微微仰起的下颌线条，有他大笑时眼尾弯起的弧度特写，还有他睡着时，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细小阴影……

最后一页，是一张刚刚完成不久的彩铅画。

画的是白泽自己，坐在这个咖啡馆靠窗的位置，正低头专注地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阳光从他侧后方照过来，给他的白发和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他绿青色的眼睛低垂着，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认真。而在他摊开的素描本一角，隐约能看出，那上面画着的，是青瓷的侧脸。

在这张画的右下角，不再是“欠我一杯奶茶”，而是用和第九十九张速写背面同样坚定、却更加流畅漂亮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不用等你说，我也喜欢你。」

白泽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他慌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他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水光，看向对面那个同样脸颊绯红、眼神却无比温柔坚定的少年。

原来，在他偷偷画着对方的时候，他也早已成为了对方画笔下，唯一的风景。

原来，这场始于课堂偷瞄和画纸角落留言的悸动，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白泽喉咙哽咽，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青瓷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冰层裂开，春光乍泄。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白泽放在桌面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温暖传递过来，带着不容错辨的确认。

“笨蛋。”青瓷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奶茶……以后一起喝。”

窗外的阳光愈发灿烂，将两人交握的手，和那两本承载了所有青春秘密与爱意的画本，一同笼罩在明亮而温暖的光晕里。

他们的故事，从一张画纸开始，最终在两本画册交汇的视线中，写下了无需言语的结局。

꒦ິ^꒦ິ看的人好少 3995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