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柳岩西抬眸，目光落在颜蓝满是伤痕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暖意：“好在如今，你已逃离那些吸人骨髓的蛀虫，往后，尽可带着莞莞，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颜蓝闻言，猛地抬眸，满眼诧异，死死盯着柳岩西。他心中满是疑惑——自己本是她花重金买下的奴隶，她未求半点回报，便要放自己离去，且仅凭他一番说辞，便全然相信。自幼在深宫之中教养长大的公主，怎会这般“愚笨”，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不等颜蓝理清思绪，小青便率先按捺不住，失声问道：“公主！您当真决定放他们走？！”

　　柳岩西唇角微扬，浅笑道：“不过，我花出去的纹银，总该还我。就当是，让你枯木逢生，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颜蓝心中一松，连忙躬身颔首，语气坚定而恳切：“多谢公主恩典！颜蓝此生，定当铭记恩情，日后必百倍奉还！”

　　“既如此，”柳岩西话锋一转，目光中带着几分考量，“你如今打算，带着莞莞去往何处？眼下兵荒马乱，世道不宁，莞莞尚且年幼，经不起奔波；而你身上的伤势未愈，这般出去，又能立足何处？”

　　一句话，问得众人皆陷入沉默。屋内烛火微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凝重，颜蓝眉头紧锁，心中亦是百般纠结——柳岩西所言，句句属实，他虽一心想带莞莞逃离牢笼，却从未想过，乱世之中，竟无处可去。

　　良久，柳岩西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不如，便留下吧。依旧按先前所说，你做我的侍卫，待还清银两，你若仍想走，我绝不阻拦。况且……我瞧着莞莞乖巧可爱，倒是十分喜欢。”

　　颜蓝抬眸，与柳岩西四目相对。她眉眼舒展，眉梢微扬，眼底带着几分坦荡与期许，无半分算计。颜蓝沉默良久，心中权衡再三——一边是自由的念想，一边是乱世之中的安稳，还有年幼的莞莞需要庇护。最终，他缓缓颔首，低声道：“……多谢公主。颜蓝，愿留下为公主效力。”

　　——值房中

　　颜蓝孑然一身，并无半分行李。倒是负责接待他的嬷嬷，贴心地为他送来一套干净的被褥与几件换洗衣物。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便在床沿坐下。这值房不大，摆放着七八张床铺，想来是供侍卫们同住的。颜蓝性子疏离，本就无意与旁人结交，便静静坐着，闭目养神。唯有此刻静下来，后背的伤口才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他暗自思忖，今夜，怕是只能趴着睡了。

　　不多时，一群身着玄甲的侍卫便簇拥着走进来。走在最前头的侍卫，见了颜蓝，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嫉妒，神色不善地径直走到他的床铺前；其余侍卫亦纷纷效仿，目光灼灼地盯着颜蓝，神色间的鄙夷与排挤，毫不掩饰。

　　颜蓝对此早有预料，心中毫无波澜。满室侍卫的目光，宛若一张冰冷的网，网眼之中缠绕着“凭什么”的怨怼，网绳之上浸透着“看不顺眼”的鄙夷，将他这新来的、据说深得公主青睐的身影，牢牢兜住，半点不肯让他融进这早已划定好的“旧格局”之中。

　　领头的侍卫率先开口，语气阴阳怪气，满是嘲讽：“听说有些人啊，不必舞刀弄枪，不必流血流汗，光凭一张小白脸，就能讨得主子欢心。哪像咱们，日日在演武场苦练，手上的茧子，都比某些人的规矩还厚，也没见主子多瞧一眼，真是气人！”

　　颜蓝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嗤笑，目光扫过众人手上厚厚的茧子，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凌厉：“茧子是日复一日熬出来的，福气却是凭真本事挣来的。与其整日盯着旁人的新甲与恩宠，倒不如好好瞧瞧，自己腰间的刀，是不是早锈得劈不开风、斩不了敌了？”

　　说罢，他便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诗集——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他随身携带，看了许多年。

　　领头的侍卫被他驳斥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怒火中烧，上前一把夺过那本诗集，狠狠摔在地上，厉声呵斥：“这里是侍卫值房，是练刀习武之地！装什么斯文，读什么破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诗集摔在地上，纸页被溅起的尘土弄脏。颜蓝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弯腰缓缓拾起诗集，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尘，语气冷了几分，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场：“侍卫的本分，是护主驾、守宫门，而非恃强凌弱、欺凌同伴。你若闲得发慌，便去演武场好好练几招，别在这里聒噪，连一本安静的书，都容不下。”

　　他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视过众人，随后将诗集轻轻放在床头，抬手握住了桌上的配剑，指节微微泛白，眼底的狠戾，一览无余。

　　领头的侍卫被他眼中的狠劲惊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腕不小心绊到被打翻的书案腿，踉跄着差点摔倒，捂着撞疼的腰，脸色惨白，却再也不敢上前半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颜蓝，满是不甘，却无能为力。

　　旁侧几个原本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侍卫，见状也慌忙收回目光，悄悄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假装擦拭手中的兵器，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引火烧身。远处几个旁观的侍卫，则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没想到这新来的，竟是个硬骨头，这般不好惹……”“看来往后，不能轻易招惹他了”，却无一人敢上前帮腔。

　　这时，管理侍卫房杂物的老嬷嬷，提着一只竹篮，缓缓经过门口。见屋内气氛诡异，乱作一团，她先是皱着眉朝里望了一眼，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听闻这新侍卫是公主跟前得脸的人，便连忙对着最边上一个侍卫，使了个“别惹事”的眼色，不敢多作停留，转身便快步离开。她一把年纪，可不愿掺和这群侍卫的纷争，惹祸上身。

　　见众人皆收敛了气焰，无人再敢挑衅，颜蓝便起身，吹灭了自己床头的蜡烛。屋内瞬间暗了几分，他缓缓趴下，后背的疼痛依旧清晰，可心中却稍稍安定——多亏公主今日的一番举动，让众人误以为他深得宠信，想来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今日发生的事太多，身心俱疲，他闭上双眼，渐渐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