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簌离拒旧请
起
水府花厅内，因锦觅心神崩溃而失控爆发的霜寒灵力，如同一场小型的暴风雪，瞬间席卷了这片原本宁静雅致的空间。轻纱被冻成硬挺的冰绡，叮咚作响；娇艳的珊瑚与灵植覆盖上厚厚的白霜，失去生机；连那流动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弥漫着刺骨的寒意与死寂。锦觅立于风暴中心，双目赤红，长发无风狂舞，周身气息混乱暴戾，那凄厉的尖啸声中充满了被彻底否定、撕碎幻想后的绝望与癫狂。
“觅儿！稳住心神！”洛霖惊骇交加，立刻催动浩瀚水灵之力，一道温和而磅礴的蓝色光晕如同水幕般张开，试图将那肆虐的霜寒之气包裹、安抚、压制下去。他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早知簌离一席话会让女儿受如此大的刺激，他绝不会带她前来！
然而，就在他全力施为，试图控制局面的刹那，一道极其隐晦、带着丝丝阴冷魔气的传音，如同窥伺已久的毒蛇，精准地抓住了锦觅心神失守、防御最薄弱的瞬间，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她混乱的识海：
“看到了吗？他们都在逼你……润玉、他的母亲、甚至你的父母……他们都觉得你碍眼，都觉得你该认命……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要承受这一切？你才是最先认识润玉的人！你才是他曾经最爱的人！那个邝露，那个凝霜，她们凭什么……想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吗？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帮你……”
这声音充满了诱惑与挑唆，如同地狱的魔音，在她已然崩溃的理智废墟上，点燃了一簇幽暗的、不祥的火焰。
锦觅狂乱的眼神猛地一凝，那尖锐的啸声戛然而止。她周身暴走的灵力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一丝被蛊惑的、扭曲的光彩开始闪烁，取代了纯粹的绝望。她仿佛真的在聆听，在考虑那魔音提出的、充满危险的“出路”。
“何方妖魔！敢在此蛊惑人心！”洛霖修为高深，虽未能截获那具体的传音内容，但敏锐地感知到了一闪而逝的阴冷魔气以及女儿骤然变化的情绪。他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同时加强了对锦觅的灵力束缚，绝不能让她被这来历不明的魔音引入歧途！
承
就在这内忧外患、情势急转直下的关头——
“够了。”
一道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淡淡龙威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瞬间抚平了躁动的灵力，驱散了那丝阴冷的魔气。
簌离去而复返。
她依旧站在那层层水幕之前，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混乱的场面并未引起她丝毫的情绪起伏。只是，她那双琉璃色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先是冷冷地扫视了一圈被冰霜破坏的花厅，最终，目光定格在神情变幻不定、眼神挣扎的锦觅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历经沧桑、洞悉世事的清明与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洛霖道友，请暂且放开她。”簌离对洛霖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洛霖略一迟疑，见簌离神色笃定，又感知到那诡异的魔气已然消散，这才缓缓收回了压制锦觅的灵力，但依旧全身戒备，以防女儿再次失控。
失去了外力的压制，锦觅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再次爆发。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簌离，那里面有未散的痛苦，有被魔音勾起的妄念，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眼前这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女人的畏惧。
簌离缓缓踱步，走到锦觅面前，距离她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眼中每一丝情绪的翻涌。
“那魔音的诱惑，你可听到了？”簌离直接问道，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得锦觅神魂俱震！
她……她竟然知道？！
锦觅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簌离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哑口无言，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觉得很动心，是吗？”簌离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给你指了一条看似能达成所愿的‘捷径’，告诉你可以去争，可以去抢，可以不顾一切……听起来，是不是比接受现实、独自承受悔恨要容易得多？”
锦觅嘴唇颤抖着，无法回答。那魔音确实在她心湖中投下了石子，激起了涟漪。
簌离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极淡的怜悯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告诫与冰冷：
“我告诉你，那是一条死路。”
“是一条会让你万劫不复，会让你众叛亲离，会让你变得比现在更加不堪，最终被六界唾弃的死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慑力，每一个字都砸在锦觅的心上：
“你以为那背后的东西是真的想帮你？不！它只是想利用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执念，将你当作一枚搅乱局势、祸乱天界的棋子！等你失去所有利用价值，或者当你真的做出不可挽回之事时，你猜，它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弃如敝履，甚至反手将你推入深渊，让你承担所有的罪责？”
锦觅被她话语中描绘的可怕前景吓得浑身一颤，眼中那丝被蛊惑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
转
“锦觅，”簌离的语气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反驳的力量，“我再说最后一次，也是以润玉母亲的身份，最郑重地告诫你——收起你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彻底断了对玉儿的任何念头。”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睥睨，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贵的龙鱼族公主：
“我的儿子，是天帝，是这六界之主。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与他患难与共、对他不离不弃的天后邝露！他们之间，有千年相伴的深情，有共同孕育的子嗣，更有彼此扶持、共同守护这六界安宁的责任与誓言！”
“你，凭什么认为，你那段充斥着背叛、伤害与遗憾的过去，能够撼动他们如今坚不可摧的感情？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此刻这源于走投无路、掺杂了太多私心的‘悔恨’，配得上再去打扰他来之不易的幸福？”
“是因为你曾与他有过一纸婚约？”簌离冷笑，“那婚约早已在你踏上逃婚之路时，便已作古！是因为他曾深爱过你？但那爱，早已在你一次次的选择与伤害中，消磨殆尽！玉儿他重情，也念旧，但这绝不代表，他会糊涂到分辨不清何为真正的珍惜，何为过去不堪回首的云烟！”
她向前一步，目光如冰如电，直刺锦觅灵魂深处：
“你说你悔恨，你若真有半分悔意，就该远远离开，默默祝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着悔过的名义，行纠缠骚扰之实！你这不叫悔过，你这叫自私！叫不甘心！叫见不得别人比你过得好！”
“我簌离，此生最恨的，便是夺人所爱、破坏他人家庭之事！”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属于母亲的凌厉与护犊之情，“当年太湖之痛，锥心刺骨，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再将类似的痛苦加诸于我儿子和他的家庭之上！谁若敢动此妄念，便是我簌离不共戴天之敌！”
这番掷地有声、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将锦觅心中最后一点侥幸、最后一丝由魔音勾起的妄念，彻底碾碎！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守护儿子幸福而显得如此决绝、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母亲，终于清晰地认识到——无论她如何痛苦，如何悔恨，如何不甘，她与润玉之间，早已隔着了无法跨越的鸿沟。那道鸿沟，由时光、由伤害、由邝露千年的陪伴、由簌离毫不妥协的守护共同铸成，坚不可摧！
合
锦觅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那是一种连绝望、连痛苦都消失后的，彻底的死寂。
她不再看簌离，也不再看洛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冰冷颤抖的双手。仿佛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触摸到了“结局”的冰冷与坚硬。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
只是异常安静地，转过身，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提线的木偶，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水府之外走去。背影单薄，萧索，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洛霖看着女儿那万念俱灰的背影，心痛如绞，却也知道，这或许是让她彻底清醒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对着簌离，深深一揖，声音沙哑：“多谢夫人……当头棒喝。洛霖……感激不尽。”
他感激的，是簌离阻止了锦觅被魔音蛊惑，更是她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打破了女儿最后的幻想，尽管这过程，如此残忍。
簌离看着洛霖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背影，以及锦觅那消失在通道尽头的、了无生气的影子，眼中终究还是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她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她更清楚，对某些人而言，温和的劝慰远不如冷酷的现实来得有效。
“洛霖道友，”在洛霖即将离开时，簌离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回去后，好生看顾她吧。心魔之劫，外人难助，唯有自渡。望她……早日勘破。”
洛霖身形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化作流光，追着女儿而去。
花厅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目狼藉的冰霜。鲛人侍女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开始默默收拾。
簌独立于原地，望着锦觅离去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那突如其来的魔音……绝非偶然。是谁，在暗中窥伺，试图搅动风云？其目标，似乎直指玉儿的天帝之位与家庭和睦？
悬念
就在簌离凝神思索之际，她体内属于龙鱼族王室的血脉，忽然毫无征兆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那悸动并非源于外界，而是与她自身血脉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印记产生了共鸣！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片段——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太微带她潜入麒麟族圣地时，一位气息古老强大的麒麟族长老，在看到她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与深意，以及太微随后那句看似玩笑、却又意味深长的话语……
这突如其来的血脉悸动与尘封记忆的闪现，难道与那麒麟族长老有关？与玉儿那位真身为麒麟的长子瑞霖有关？太微当年，究竟还隐瞒了什么关于麒麟族、关于后代血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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