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内的空气骤然绷紧,雇主指尖的毒针已蓄势待发,冷光顺着烛火缝隙,悄无声息对准琴清后心。境归眼角余光瞥见那抹寒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猛地将琴清往身后一拉,自己旋身迎向毒针——短刃“铮”地出鞘,精准挑飞毒针,针尖擦着他的肩甲飞过,钉在立柱上,泛着青黑的光。
“主子!”境归的声音带着咬牙的紧绷,刀刃始终对着雇主,“他是无辜的,有事冲我来。”
雇主摘下面具,脸上是扭曲的冷笑:“无辜?他父皇害死你满门时,可没觉得你家人无辜!”这话像重锤砸在境归心上,他握着刀的手微微发颤,却没让琴清从自己身后探出头——他不敢让少年听见这血淋淋的过往,更怕琴清知道真相后,眼里的光会彻底熄灭。
琴清被境归护在身后,指尖攥着他的衣摆,方才那枚毒针的寒光还在眼前晃。他虽没听清雇主的话,却能察觉出两人间的滔天恨意,轻声道:“阿陌,他是谁?你们……认识?”
境归没回头,只是喉结滚了滚:“与你无关,你快走。”
“我不走。”琴清反而往前挪了挪,从境归臂弯下探出头,直视着雇主,“你要找的是他,我若走了,你定会为难他。”少年的声音虽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是太子,你若伤他,便是与东宫为敌。”
雇主被他的话气笑了:“太子?你以为凭你这身份,就能护得住他?”说着便要再次抬手,可境归的刀已先一步抵在他颈间,刃尖贴着凉凉的皮肤,带着决绝的狠意:“你再动一下,我立刻杀了你。”
就在这时,阁外突然传来禁军的呼喊声——是琴清来时偷偷留下的记号,终于引来了人。雇主脸色一变,猛地推开境归,翻身从后窗跃了出去,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境归,你等着!我定要让你们两个,都为你父亲的罪偿命!”
暗阁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烛火噼啪作响。境归的刀还举着,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琴清走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肩甲,小声问:“你受伤了吗?”
境归这才回过神,收了刀,避开他的手:“没事。”他垂眸看着少年,眼底满是复杂,“你不该来的。”
琴清却笑了,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灰尘:“可我来了,才没让你出事啊。”少年的指尖带着暖意,蹭过他的衣领,“阿陌,以后别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境归望着他眼底的光,心口像是被暖流浸过,那些紧绷的恨意与挣扎,竟在此刻软了大半。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年冬雪下得格外早,宫墙内的红梅开得正盛,六岁的琴清偷偷溜出东宫,攥着块刚烤好的酥饼,蹲在梅林里喂一只瘸了腿的流浪猫。雪粒落在他的发顶,像撒了把碎糖,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轻声哄着怀里的小猫:“慢点吃,还有呢。”
忽然,梅林深处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琴清警觉地抬头,看见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男孩从树后探出头,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脸上沾着泥污,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窝头,一双眼睛亮得像受惊的小鹿,正怯生生地盯着他怀里的猫。
“你是谁呀?”琴清没怕,反而举起手里的酥饼,朝他晃了晃,“要不要一起吃?这个可甜了。”
小男孩往后缩了缩,却没走,只是小声说:“我……我是来捡柴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冻得发疼。
琴清从怀里掏出另一块酥饼,起身朝他跑过去,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给你。”他将酥饼递到男孩面前,指尖沾着雪粒,“我叫琴清,你呢?”
男孩盯着那块冒着热气的酥饼,咽了咽口水,却没接,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窝头:“我……我没有名字。”他是宫门外的孤儿,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名字了。
琴清歪了歪头,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突然拉起他的手腕,将酥饼塞进他掌心:“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他指着枝头的红梅,眼睛亮晶晶的,“你看这梅花开得这么好,不如叫‘归梅’?等春天来了,梅花落了,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家。”
男孩握着温热的酥饼,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他抬头看着琴清笑得灿烂的脸,又看了看枝头艳红的梅花,小声重复了一遍:“归梅……”
那天的雪下了很久,两个孩子蹲在梅林里,一个喂猫,一个吃酥饼,直到东宫的内侍找来,琴清才恋恋不舍地跟男孩告别,临走前还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了他:“这个给你,下次我还来这里找你玩好不好?”
男孩抱着暖手炉,看着琴清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直到暖手炉的温度凉透,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没吃完的酥饼藏进怀里。他不知道琴清是太子,也不知道那面宫墙隔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只记得那天的红梅很香,酥饼很甜,还有个叫琴清的小男孩,给了他第一个名字,也给了他寒冬里唯一的暖意。
后来他被仇人收养,赐名“境归”,那些关于梅林、酥饼和“归梅”的记忆,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直到多年后再次遇见琴清,才在递来的红梅香里,重新翻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