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们把剩下的半边蛋糕带回去，说要给外公和管家仔尝一尝张寒星的手艺。
外公有轻微的糖尿病，这算做饼师傅的职业病了。他没敢多吃，就尝了一口，也笑着说不错。
甘永好还在约会，阿月给他打了个电话，谁料不小心失手把手机掉进了马桶，捞了半天。
甘永好本来准备和婷婷去看电影，听到那边突然断线，回拨过去又打不通，以为出了什么事。电影票都剪了，爆米花还拿在手中，统统不管，拉着女朋友就往回赶。
两人急急忙忙赶回家，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沙发上，正有说有笑，一片平和。他这才知道搞了个乌龙。
婷婷看着兄妹几个把臭烘烘湿漉漉的手机丢来丢去，再也忍不住，先走了。
甘永好追出去，过了一阵再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
阿月小心翼翼地问：“管家仔，怎么了，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约会了？还是我们几个太恶心了啊？”一脸内疚。
甘永好摆摆手：“没事，我们改去喝糖水啦。”把翻涌的情绪按下，转头说起那个掉进马桶的手机，一家人又有说有笑地打闹到睡觉的时间。
做饼要早睡早起，一家人自小养成这样的作息，没有熬夜的习惯。他独自在客厅倒腾了一阵阿月的手机，确认是真的修不好了，决定明天给阿月再买一个新的。
恶心还是恶心的，要去洗手，那不如索性直接去冲凉。静悄悄的深夜，在封闭无人打扰的洗澡间里，半冷不热的水自头顶的花洒浇下，他双手撑着瓷砖墙壁，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刚和婷婷吵了一架，最后勉强和好，但关于争执的内容，两个人都暂且按下不表。
爱情和家庭不能并存吗，为什么非要分个高低呢？反正爱情最后的归宿不也是家庭吗？
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提前结束了自己的青春期，然后毫无疑问地将所有时间和精力倾注到家人身上。家人的原则就是他的原则，家人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这样的人生他已经过了十年。直到妹妹中学毕业，他认为自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了，才有余力将多出的热情投入到爱情。
他用那么长的时间，拼尽全力去爱着家人，然后婷婷出现了，那就再多爱一个也可以。
婷婷是真的爱他这个人，从来没嫌弃过他的打扮、学历、职业，没要求他送名贵的礼物，只要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但是她却要他在家人和她之间选一个。
他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问题。
离异家庭，他已经选过一次，很清楚其中痛苦的滋味。他不想再选了。
这段感情的归宿，就让婷婷来选择吧。
爱情是可以选择的，家人是无法选择的。这句话的意义于他是，他可以任人挑选，但是家人不可以。
冲完澡出来，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客厅，饭桌上还放着那一小块蛋糕，阿月打电话就是在说这个。
阿月买的水果，阿庆帮忙打下手，荷妈和外公说味道还不错。蛋糕散发出微微的甜香，奶油已经有点化了，表面摆的水果也被偷吃了一些，留下一个个奶油坑。
臭丫头，还以为哥哥看不出来？他笑着吃了一口，酸甜适中，味道确实还不错。
小甘师傅回归，张寒星看得出他心情不太好，听阿月说是和婷婷吵架了，也不敢去招惹他，乖乖的照旧上午坐前台，下午做饼，晚上学习和算帐。
甘永好人前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教她的时候偶尔会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皱着眉头搓饼皮。
晚上依旧是二人课堂，上次的皮蛋酥还要改进，张寒星又烤了一次。烤制的时间像之前那样各做各的事，她就蹲在侧门口看着外面发呆。
甘永好看到桌底下的蛋糕模，突然就说起那天张寒星做的蛋糕：“那天的草莓蛋糕是你做的吗？味道挺不错的。”
张寒星回头看他一眼表示听到了，然后再转回去发呆。心情不好的人不好伺候，赶紧吃完皮蛋酥就走吧。
皮蛋酥烤好了，甘永好拿着托盘也走到侧门，一人一个拿起来吃。张寒星咬了一小口就没再吃了，等小甘师傅点评。
小甘师傅却没说起皮蛋酥做得怎么样，转而问起：“你喜欢做蛋糕还是做饼？”
「……蛋糕。」饼店小太子该不会要开除我了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蛋糕，在这里做饼呢？”甘永好说得好似有点不客气。
张寒星抬头，气鼓鼓地看着小甘师傅。赶人走也不用这么刻薄吧，心情不好了不起啊？
甘永好低头看到张寒星皱着眉，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自己，一副岂有此理的模样，心头一跳才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误会啊，我不是骂你啊。”
“你上次不是说不知道做什么好，又不想替人打工吗？那你自己开一家店做蛋糕都挺不错啊，符合你的要求和爱好。”
张寒星愣了愣，眉头松开，开始思考他说的话。
甘永好看她的变脸好笑，开玩笑指着对面说：“呐，你看，对面就有家旺铺转让啦，老板是老街坊，家里有事急着用钱才出手的。你这么有钱，不如就去帮一帮咯。”
张寒星半信半疑地望过去。斜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兴记饼铺”，店面还算大，不过她来这里这么久都没见过开门，招牌都落灰了。灰色的卷闸门上面贴着一张有点褪色的红纸，用毛笔字写着大大的“旺铺转让”，下面一行小字是店主的电话号码。
她的表情亮了起来。做蛋糕是挺开心的，反正她不缺钱，只要能开心就可以了吧。随后她又犹犹豫豫地问甘永好：「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
「……会不会和你们生意冲突啊？」
张寒星小心翼翼的表情再次逗笑了甘永好：“傻妹，西饼和唐饼的客源都不一样，何况春秧街大把卖饼的店啦。不是我夸，我们饼铺屹立几十年了，没一家做得过我们。你的蛋糕店八字都没一撇，还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张寒星站起来，用鼻子“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生气的模样有几分娇俏可爱。
甘永好看她皱着鼻子给他一个鬼脸，又噔噔噔跑去街对面看兴记的电话号码，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就回来了。
没人再提皮蛋酥怎么样了。直到厨房收拾好，饼店的闸门都锁好了，张寒星一直盯着她的手机，等店主回复她的短信。
刚走出两步，手机铃声终于响起，张寒星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接不接电话。接了又没办法说，挂掉又怕店主误会，把店铺租给别人。
甘永好看她那副有点着急的模样，好笑地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我帮你啦。”随即和兴婶说起张寒星要租铺子的事。
“喂，兴婶？是我啊，阿好啊。你老公怎么样了？”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想接手你的店铺，我想问你租出去没有呢？”
“……哦，没有租出去啊，好啊好啊。”在旁边听的张寒星高兴地跳起来。
“……有钱人来的，你尽管开价，完全不用怕！”
张寒星前面听得好好的，听到这一句就要去夺回手机。有钱人的钱不是钱啊？更何况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甘永好玩心起来，偏不把电话给张寒星，躲闪着她的手不止，还对电话那边添油加醋：“……张小姐，你说什么？钱不是问题？直接买下来都可以？给现金啊？现金好啊！兴婶你应该听到了吧？……哎呀你怎么打人！”
闹了一番，看张寒星急得要把地面踩穿了，甘永好才把电话还回去，得意地说：“说好啦，帮你约了明天下午两点钟在这里见面。”
张寒星打开手机确认挂机了，才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埋头独自往前走。
甘永好跟上去，“喂喂喂，谈妥了你要怎么谢谢我啊？”
张寒星依旧气鼓鼓：「谈不妥你赔我一家铺！」
甘永好继续没脸没皮：“哇，你怎么那么野蛮啊，我好心帮你喔……怎么好心没好报啊？”
张寒星自不能说话以来，第一次被气到出声。她用力地对可恶的小甘师傅“哼”了一声，往家的方向跑：「我要向荷妈告状！」
甘永好很配合地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追过去连连求饶：“张小姐，求求你不要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外公八十岁阿庆十八岁，我不能死的……”
如此一通卖惨的作态把张寒星哄舒服了，她才憋不住绷住的表情，停下脚步，回头对甘永好笑了一下。路灯下她的眼神璀璨，神采飞扬，整个人鲜活起来。
他愣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张寒星真的在开心的笑。没有讨好，没有礼貌，没有客套。
原来张小姐笑起来是这样的。
很好看，配得上她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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