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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七

书生骨相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容若

  我想过分别是凄凉的,只是看到外婆的眼泪更觉肠断。

  外公走后,她哭了大半年,几乎要倒下,当所有人开始淡忘,只有她记得了那些不被人注意过的细节。

  周末去大明湖,远望残荷十里。

  人生原来寻常事亦可以是声裂金石,而终身大事亦可以是但有婉顺自然。这是胡兰成说得,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本想着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惆怅,到底不知说与谁听。

  雨下起来的时候,我还在街上,那柳树无奈低垂,到底无能为力替我遮风挡雨,这一阵下来竟是一身狼狈。

  雨水冰凉入骨,湿了的发丝贴着额头,我只不管不顾地行走,默然寂静,那所有人世的热闹只与我无关紧要了。

  想起之前心心念念的一句话来:浮生纵好,信也无多!

  一路走下去,隔着栏杆我看到湖里的荷花一副颓败之色,雨才过,诗情尚无半点,只一腔幽怨袭人。

  走着,看着,脚下的鞋子还是那双淋得湿透的,也无心去管。

  直到回到家,我才惊觉,我需要一个理论来疏远我内心浅薄的看法。

  我说这么多废话,也无从确切表达出我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尼采说,在一切时代,最智慧的人对生命都作了相同的判断:它毫无用处……无论何时何地,从他们嘴里听到的总是同一种声调,——一种充满怀疑、充满忧伤、充满对生命的厌倦的声调。连苏格拉底在临死时也说:活着——就意味着长久生病.

  此时此刻,竟想起之前写的一篇文章来――

  没有了黄昏。

  站在家门前,夜空有耀眼的星辰,一颗又一颗,被晚风吹拂得时不时眨个眼。

  我看着眼前的场景在一瞬间变作那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路边没有野花。

  我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手,眯着眼努力回想起他笑着的模样。

  于是生命就有了念想。

  我知道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知道他可能会在更远的地方。我知道他会对很多人笑,我也知道他对着我有最暖的笑意。我知道他的言语很少,我也知道他最苦是无法说出那件事情。我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着永远的距离,我也知道我有决心跨过一片又一片森林。我知道或许再也牵不到他宽大的手掌,我也知道或许他也在努力向我走近一点又一点甚至剖开心脏流尽血液,但在所不惜。

  “你是不是也开始了远行?”

  当我给温文提到这些的时候,他除了嘲弄竟毫无新意。

  温文曾经疯狂的迷恋过尼采。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把驯化一头野兽称作对它的“改善”,在我们听来近乎一个玩笑。凡是了解驯兽场情况的人,都会怀疑动物在那里得到了“改善”。它们被削弱了,它们被弄得不太有害了,恐惧的沮丧情绪、疼痛、创伤、饥饿使它们变成了病兽。

  “我们迟早要被应试教育所摧毁!”温文时常这样悲壮的对我说道。

  孤单在哪里?孤单在山上。然而真正懂的人,何必到山上啊。智慧的人往山下去的,这才是伟大的尼采。

  跟温文聊完天,才发现夜深如梦。

  二哥隔着门问道:“阿药跟谁聊天?该吃饭了。”

  我穿了拖鞋跑了出来,跟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他撞了个满怀。

  仰着头才发现二哥竟比我高了那么多,这是我搬回姨妈家后第一次认真看他。

  下楼的时候,二哥突然说:“在读《饮水词》?”

  “嗯,从四姐那里拿来的,最近一直在看。”

  “看看也好,温良一向是喜欢他的。”

  我注意到二哥在提到“温良”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来他心里始终不渝地对待四姐,即使她要嫁给别人了。

  想到这里,我竟有些嫉妒心了。

  也许,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亦别无他求。

  等尘埃落定,终可以相忘于江湖的那天,温良之于二哥,二哥之于我。

  晚饭后二哥说要检查我的字,那些小楷书要么被我烧掉,要么已经送给温文,竟全无保留。

  去了书房,二哥铺好纸,把笔递给我,示意我写给他看。

  我挨着他站着,身高只及他的肩膀,他身上的药香使人沉醉。

  投漆投胶非足拟。只将羞涩当风流,持此相怜保终始。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不把丹心比玄石。

  写完这几句诗,我侧身在一边,二哥诧异:“我还以为你会写纳兰的画堂春,没想到你也记得骆宾王的这首诗。”

  “看了画堂春,顺便查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出处,才知道是骆宾王的诗句,喜欢就记了下来。”我回答道。

  二哥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开始写道: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桨向蓝桥易乞,药成 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写完搁笔良久,他才说:“纳兰真性情中人。”

  我知道他一定是触动了心底最薄弱的弦,只可惜是与我无关的。

  人这一辈子人世里走一遭,遇到一眼万年的人,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却又分开两地,情思消磨.经常想念经常盼望却不能在一起,看着这一年一年的春色,真不知都是为谁而来。

  这是这首词的注释,几乎是不要思索就能想到的意思。

  二哥看我看着他愣神,却又解释道:你的小楷还是需要注意很多地方,朱和羹《临池心解》中说:“吾更谓执笔如枪法,左右前后,偏锋正锋,必随势转之,一气贯注,操纵在心,时亦微带侧意,运掉更灵。”这段话很值得我们回味的,若拘泥以中锋为定法,一味持之以正,则势必不能达到圆活自然的变化。总之,执笔之法,但取适意,不可好奇,这样才能使笔力行到充分的发挥。”

  姚孟起《字学忆参》中谓:“死指活腕,书家无等等咒也,指死则笔直,腕活则字灵。”

  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我知二哥是故意岔开话题,我也只故作不知,随着他的说法继续练习。

  他挨着窗户站着,似乎看我写字,我却知道他的眼睛里没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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