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三

　　万事催华发。论龚生天年竟夭，高名难没。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追往恨，倍凄咽。

　　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炙眉头瓜喷鼻，今日须解诀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徒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

　　――吴伟业

　　【评】陈廷焯曰：贺新郎一篇，梅村绝笔也。悲感万端，自怨自艾。千载下读其词，思其人，悲其遇，固与牧斋不同，亦与芝麓辈有别。（《自雨斋词话》卷三）

　　我想着但凡真正伤心的人，笔下的每个字都是勘破生死却勘不破情义的痛楚。

　　温文说，哪有什么生不逢时，只是天性容易被正在衰落的东西，废墟，以及绝望的笑脸吸引罢了。这不是我的本性，却喜欢有这样本性的人，所以在追赶与撕扯中，走上了不太适合自己的路。

　　吴梅村的痛苦应是走上了不太适合自己的路而已，后人苛责他也罢，原谅他也罢，在那样的乱世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失节呢？

　　关于政治，我懂得实在不多，然而前些日子温文迷上了探讨政治背后的隐密，他更喜欢神乎其神地说给我听。

　　如今，我也算是被他洗脑了一番，竟坚信我们这一代是，生于光明，死于战乱。

　　仿佛一闭上眼睛，再睁开开始时就是天下大乱的模样。

　　耸人听闻也不过如此，那么你又如何肯定不是真的呢？是谬论也戳人心口处。

　　鲍勃-迪伦的偶像迪伦-托马斯在诗中写道：只不过是人，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树林，压低声音，怕惊醒白嘴鸭，怕无声无息地--走进一个翅膀和鸣叫的世界。

　　我们都只不过是人而已，文艺的只是外表。

　　温文很少夸我，这次听了我对于吴梅村的一些看法，竟觉得我很好。

　　因为骨子里是清冽纯净的。

　　黄昏是我一天里最喜欢的时刻，教室在四楼，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丘，还有变幻形状的云彩……温文就站在窗帘的后面，带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味道，有干燥，冷清的初冬气息。

　　我走过去挨着他的时候，才看见他手里还带着上次送他的佛珠手链。很多事情就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我从南京回来后，对很多事情看得更淡漠了一些，表面上似乎在和温文疏远。

　　其实，这一年里，发生许多变故，我除了默默忍受，饮泣而眠还能做什么呢？

　　然而，除了表面的疏远，在心底竟更觉独他知我。

　　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三唤不一应，有何比松柏？念爱情慊慊，倾倒无所惜。重帘持自鄣，谁知许厚薄。

　　怎么会想到这首诗呢？我被自己吓了一跳，后来想想也是释然，毕竟有温文一程陪伴，即使清如水的友谊，也无须太多感慨。然而当彼此天各一方，我会把心腾出一个地方可以坦然安置。

　　到了最后，在垂垂老矣时的回忆里，还能想到曾有少年待我如君子兰。

　　别有惆怅的是那种淡然的感觉，谈不上辜负与否，微笑与记忆交错于命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