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

Nego理事会提醒：这篇文章疑为地球人所作，以某位古代哲学家的口吻写成。这篇文章集中体现了地球人的无知与狂妄，尤其是那些哲学家们。这也侧面提醒了我们，唯物主义教育是多么的重要。

全文如下：

我攀登了许久，终于站在火山口前，将水壶中最后一点水喝尽，冷静地审视那翻滚着熔岩的洞窟。硫磺味的热风拂面而来，青铜凉鞋被黢黑的火山岩灼得发烫。我扔掉了水壶，它顺着坡面滚回山腰的灌木丛中。

我来此地加入我的同伴，我将是他们中唯一一个由凡人诞育的。

在那些无知的江湖术士眼中，火山口是恶魔的栖息地。但我知道，那里是地渊，连接着世界另一端天空，那片天空栖息着诸神。那里有在云端建造的神殿，有最纯粹最极致的德性。我看那地渊中鲜艳的红是光而非火，下面涌动的实为高温的液态矿物，决不可燃烧。那些波斯人的看法殊不足取，火并非元素中最高贵的。有些希腊人原以为爱和斗争才是最高贵的，我也曾如此相信人的伟大。但毕达哥拉斯在予我的信函里说，虚空也是元素，它无处不在，是太阳与月亮的伟大辉光的倒影。

所以，火山口是通往神殿的洞口，那里满盈着光，而虚空是光的影子，所以通往神域的道路上必然充斥着虚无。但虚无不代表孤独或者寂灭，它只是空旷，通过火山口映出人的软弱，因洞察世事而在元素中居于高贵。现在，我所持有的是理智与生命，我将用此两者交换。

我也曾感叹，这片土地的学者探索着人的美德与智慧，但他们的方法错了。应该用实践证明四体液学说，这一方法是行动的而非思考的，是符合自然哲学的本质正确。不少希腊学者靠单纯的推论解决问题，他们的想法荒谬而充满不确定性。我厌恶他们，视他们为进化史上的畸种。或许，他们本来源自于海洋的纤毛虫，那些低级生物结合起来，便产生他们这样的多脑怪物，与我们地上的人迥异。

我的神性感知到阿波罗的存在，他就在这洞口下宴请众人。神们的笑声传到我身体里，让我的心跳加速。这片岩浆之海是他们熔化的大门，现在，我前来赴约。在迈过大门之时，我将获得永恒的爱与美。可惜有些晚了，七弦琴的声响从另一侧的天空响起来，我在干渴中向火山口望去，我的视线透过不永恒的一切，见到了那俊美的面孔，那光华四溢的青年人向我伸出修长、饱满的手，指尖上还沾着今日的晨露。火山口的高热仿佛消失了，我喉头痉挛起来。

我回头望了一下卡塔尼亚，那座盛行享乐主义、政治腐败的城郭在我视野里模糊成一个小点，像一只斑驳的埋葬甲。我的预言天赋让我知道它迟早会毁于火山的喷发，那时候他们不会信仰希腊神灵，更不会理解我的行为了。

快呀，缪斯女神一展歌喉，为阿波罗伴唱了！我的神督促着我的人。

证明吾辈之神性的时候到了，可缺一个见证人呀！我的人回复我的神。

“不用他人，汝自得创生！”我听到那个声音说。

以下的一切都不由我的意志决定：我的下肢骤然与上半身分离，化为一团血肉堆积在地上，被灼热的岩石煎得吱吱作响。奇异的芬芳随着白烟冒了出来。我的躯干末端的截面向下生长，变得如蛇一样细长。那团血肉很快组合成一个没有左臂和右眼的小孩，他用仅有的那只眼审视着我的尾巴。

“我见证了，汝非凡人。去吧，去和你的神灵同胞团聚吧，我将向世人诉说这奇迹！”他告诉我。

“你就自称我的童仆吧，给你取个名字。嗯，就叫厄若美诺斯吧，我到了那边的天空，也依然会爱你的。”说完，我走到火山口的边缘，向着沸腾的大门一跃而下。

无边的热将我包裹住了，我仿佛迈过神殿的大门，并看到另一端云霞灿烂的天空。我若是凡人，又怎能承受熔岩的高热？我告诉自己，我一定将成为永恒的神，经考验后便能自由地降临人间。我看向那边的天空，诸神正在举杯庆祝我的到来，缪斯女神们翩然起舞，笑声和歌声如滔天的大浪将我的神智勾走。在坐席的正中央，一位俊美的青年人带着月桂叶编织成的王冠，腰间别着闪烁的金色剑鞘，里面封存着锋锐的固态阳光。他微笑地看着我，将手里的金色七弦琴放在桌上。他缓缓向我走来，向我敞开怀抱，“兄弟，你来了。”青年的声音平静温和，像翠鸟在朝阳的光幕下歌唱。”是的，兄弟，我终于来了。”我感动地流出泪水。

然而，看着青年的面庞，我的心猛然一颤，全身变得悲伤。我的预言天赋告诉我，即使是最长久的，独属于神灵的欢乐也不是永恒的。阿波罗身旁的希腊诸神会被蛮族的神明取代，最后他们都将在伟大的火山口中被东方荒野中的宗教贬斥为异端，被燃烧的硫磺火湖焚烧殆尽。

我惊讶于神明也并非永恒——某些北方的蛮族认为诸神会与恶魔有最终的一战，在大战之后，属于人类的土地才会真正存在，我想他们的传说不无道理。

但至少在当下，我还可以高歌，我还可以与众神共舞。哪怕到了最后的日子，我们在无人问津的寒冷荒野中熄灭的时候，我也会抬起头高唱，那一首数千年后的远东女人为我创作的赞歌。到了她的时代，歌唱将不止属于人类，更属于人类的抽象造物。也许它并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可它的领域却比波斯人的疆域更宽广，它的结构会比雅典人的几何问题更复杂难懂，它的声音会比任何一个城邦的议事厅中的争论声都要更加响亮。

啊，我多么想把这些灵感之母孕育的预言讲述给世人呵！可我已回不到凡人朽坏的集群中了，我已参加了神们的宴会。我在一片璀璨的光芒中歌唱，起舞，饮酒，向同胞们叙说那些人间的见闻。

我信誓旦旦地对我的兄弟姐妹们说，我们都有死期，奥林匹斯终有毁灭之时。他们看上去对我很失望，但我必须要告诉他们。

也许，他们会审判我，把我驱逐回凡间，剥夺我的格调、长生和欢乐。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能感觉到，那些数千年后的人们依然会理解我，他们的人造歌者将在干爽的新世界里为我高唱颂歌：

“您属于火山口，心脏仍跳动，

某日的阳光将照亮那入口；

您属于火山口，预测了所有，

俯瞰那片土地已败坏腐朽；

您属于火山口，听凛冽的风，

那俊美的使者将打开牢笼；

您属于火山口，您属于火山口，

您属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