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么,这个版本的SDG不可能赢FNG的,他们那个上单zobin被nuguhu吃透了……”
“我去,几点了?”我告别了梦中热切交谈的爱人,被思维的橡皮筋弹到现实的疆域中。
我手机呢?我睡眼惺忪地向床下望去,地板上隐约躺着一个黑色的圆角矩形。我急忙下床将它救起。
八点了?我惊恐地看着手机屏幕。侍寝的手机今日已提醒了我三次,但我没有一次采纳它的忠言,反将它挤到了地上。
呜呼!君为比干,我为帝辛哉!
略过无意味的感伤环节,我立刻整装准备出发。
那可是学期里社团最重要的活动。事到临头,怎得不急?
那可是亚当·温德的导剪版《泰坦联盟》的首映礼啊!
然而,就在我前往另一个校区时,发生了一点意外。
369路公交车冲破大桥围栏,一个猛子扎入江中。江水汹涌地涌入众人的肺部,无谓的挣扎加剧了缺氧的状况。
水面上泛着晴日细碎的光点,荡漾起生灵消散的波纹。
我感觉自己一个鹞子翻身骑上生着驴耳朵的机车,时空与生命的意义都消解完毕,我在空白的疆域、概念的大地上驰骋。
风是淡淡的薄荷味,像她中午洗过头回到教室时的味道。我回忆着,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拔起无数黄金阶梯,每一座都辉煌通天。我随便选了一个攀登,刚走上几步,却被莫名的碎光簇拥着,飞升至沙漠与城市环形排列的高天,一位生着虎头蛇尾的先生威严地坐在半空中。那先生身着纯黑长袍,以白布蒙眼,手边放着一台实验室天平,两侧各自放了小瓶。
左者为清,右者为浊。
“来都来了,您就甭怀啥心眼儿了吧。反正都不跳了,卖给咱还能赚点加速投胎票。”那先生一开口,竟是首善之区的腔调。
“喏,我不介意的。还请先生掂量掂量,给咱估个价嘛。”我笑着扯开皮肤和浅筋膜,掰碎几根肋骨几束肋间肌,掏出一颗尚且新鲜的心来,往前递去。血滴在无暇汉白玉石板上,很快被嫉恶如仇的日光焚化。
“啧,这都是啥玩意儿啊?兄弟,跟这样的脏东西在一起,能搞好生活吗?”那先生接过我的心来,当即倒出几大桶恶浊之物。
“哟,你这xp可真够怪的,不过看你那损样估摸着也是这么个人。在阳间待着一定委屈了吧?”他开始嘲讽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么怂呢?没本事讨人喜欢就背地里yy人家,就好像你想一百遍就能成真事一样。”
“而且,按咱们的传统,你这也对不起你那政治立场啊!我听说你们阳间经常有‘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的说法。怎么你一共产主义者还觉得自己比百姓高人一等啊?还玩啥‘刁民’的梗?你一不从事生产,二不参与劳动,有啥资格看不起种地的争山坡?”
“我看啊,你这人就算继续活,估计也是前无通路后无归途,不如趁早重开投胎去。”先生费力地将几大桶脏污浓缩成一颗黑泥球,放入右边的小瓶中。
“我相信我心不止如此。”我对他说。
“你的讥讽,固然有理。但我的存在,不能动摇。”
“我的心在先生那里,再看看,说不定别有洞天呢。”
“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还有什么——”
一声爆响,那颗心脏漫出电光,在先生的手里熔毁了。
闪电划过,伴着阵阵雷鸣,至高者脚下的沙漠下雨了。
我惊奇地看到雨丝自发排列组合,变成了彩色的水幕电影。
不,比那还要夸张。应该说是色泽明丽的全息影像,绛色的晚霞闪耀在海湾里,崖上坐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把东田实业公司的欠条撕碎,纵身跳下。红日在西方生出结核病,长出荚膜,一明一暗地闪着落入海里。冰冷明月乘坐暴风构成的战车突入天空,世界骤变。
万物沸腾,海雾变为真正的海,而海水被蒸干化为无机盐的星空。沧海桑田一瞬千万年,农药瓶和打火机交叉出两道血痕又消失不见。群羊在翠色欲流的原野上追逐白云,牧羊人的鞋子被碎石扎出裂口,生出牙齿,巧舌如簧地向群羊许诺明天。黄沙席卷过草原只留下砾石,熔岩流自焦灼的山谷汇入一个个被无知与信条封锁的桃花源。
“你在展示什么?我的朋友?”那位先生认真了一些。
“我已经感受不到那颗心了……这些细碎的光影虽然由我设想,但解读权已不在我。”
“很常见的文艺理论。”他拍了拍手。“但是这都是些啥啊,蒙太奇也不是这么没头没尾的吧?”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我说,接下来会有更爆炸性的东西。
话音刚落,音乐学院的女学生从我面前惊慌跑过,她的胸牌掉在我脚边。
“泠珞。”我默念道。
这个名字刚念出口,一辆载满C4炸药的泥头车从旁边驶过,冲向一只红炽的青铜公羊,激荡爆散出夏日海滨的花火。吉他声伴随枪声在钢筋混凝土丛林里病毒式传播。传送门和浮岛被英雄攻克,我的欢呼声传到之时,他们却已凝固在画框里。待他们再从画中鼓胀出立体的血肉而升维时,我悲哀地见证他们硬化成为神像,拱手环绕着端坐于高天的先生。
“你看,很多事我都改变不了,无论在现世亦或是彼岸。哪怕是自己的一部分,我也无能为力……”一种无奈油然而生。
“你说什么都可以,我不在乎。”我对先生说。
“你的心,尚有热爱。自己收好它,再会。”他对我点了点头,雨幕在他掌中凝固成雪花状结晶。他的指尖涌出苍劲的淡墨痕迹,将那泥丸与结晶一齐炼化,寥寥几笔填充入心。一条飞龙衔过了心脏,将它交还给我。
我注视拳头大小的心脏——清与浊,明与暗在其中并存,丝毫不越界,泾渭分明。
我闻到心脏散发标本保存液与洗发水混合的气息,我犹豫了。
“安回去吧,你的自爱我能感觉到。”
“去G2航站楼候机,祝您好运。”那先生拉开身后的帷幕。
万千个同他一样的神灵在所见的无垠时空中做着同样的工作。而在他们之上高天之上更有高塔,高塔之上复有高天。
“天的最顶上是什么?”
“是产生与消灭的双子,不要多问。”
我默默地把心脏放回身体,它自然而然地连接上诸血管神经。
我的眼神倏然明亮,希冀着无拘的火。
我顺着指示牌来到G2航站楼,乘上飞机,我旁边的乘客是一位面容犹豫的高中女生。
飞机失事落入冰洋。
暗淡的冰海上飘着大块的浮冰,魂灵洄游起万类往复的喟叹。
当我再次醒来时,映入面庞的第一张脸,是一个戴红五星军帽的棕皮肤男人。他笑了,对旁边床榻上卧着的女人说起南边的方言。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二八年,还有什么“革命”的字样。
晨光熹微,我也笑了。
自暮色的后革命时代回归,亲历一遍年轻的觉醒世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