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于民,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此地,乃北伐的第一要塞.
黄沙漫天,不见天日,空气中带着血气.
耳畔,战马嘶鸣,战鼓铿锵,战火纷飞.
“当”刀枪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反手一记回马枪,血色四渐,拿刀之人命已归西.
收枪,唇畔闪过一抹笑意,枪尖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将围上来的人尽数斩决,所到之处,无不血色氤氲.玄黑盔甲早已溅漫鲜血,敌人的血.
“攻城!”一声喝响彻云霄.
未止眯了眯眼,看着那声喝断的方向.深吸一气,敌军已向城中归缩,免不了巷战了.
“驾!”还是不能大意.风过也,风沙迷离,未止有过片息的恍惚,重又束紧缰绳,纵马上前.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一切恍如梦境,许是他,实在太想回到这里罢了.
两个月前,那个叶家长女寻到他时,他便猜到了三分.
说是不愿意,说是归隐山野,一切说辞,都在他看到那群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时,被磨灭的一干二净.
“怎么样,这个大礼你可满意?”坐在自家暗室的石椅上,叶殊轻摇杯盖,不痛不痒淡淡问道.
未止并不理睬她,看着眼前泪水纵横昔日战友,不禁冲了过去,抱成一团.
看过多少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人间惨剧,领会过多少人间冷暖世事无常的炎凉世态,七尺男儿从未落泪,却在这一刹……
叶殊静静看着他们,一向漠然的脸上渐渐有了几分笑意,抬头看向暗室内红霓帘幕那端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
看来,还真让他说中了.
待几人平静下来,叶殊缓缓放下已空的青瓷茶杯,款款起身,未止方才回过神,看向她的眼神中有过一丝惊异,然并未言语.
他知道她这么做绝不会没有原因.
“你想问什么,叶某知道,故而,特让事主来与你解释.”叶殊抬头,看向那幕红霓,人影晃动,帘幕一掀,幕后竟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那人年岁虽大,鬓已斑白,然眉宇间英气依旧,眉稍已成川字.
同是战场杀伐之人.
那人俯身作揖,喑哑道:“石星拜见未将军.”
未止一愣,喃喃曰:“石星?”声音忽而提了几分,“你是石星?兵部侍郎石星?”
“正是.”
未止连忙扶起那人,竟难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面.
“到底是年轻人啊,意气风发……若是随我北上,必能重用.”石星冷硬的面庞有了几许笑意.
“晚辈不才,醉生梦死,虚度光阴,恍若行尸走肉,将军之名我实在担不起.”眼帘微垂,一抹苦笑漫上嘴角.手指却是攥得极紧.
“将军,你担得上!”身后传来异口同声.
“将军,我们还等着你带领我们上阵杀敌呢!”
“将军,你说过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兄弟的!”
“将军……”
石星叶殊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将士们,看着那个年轻有为却一再被排挤的将军.
短暂的宁静,不再有人说话.
“我,真的回的去吗?”无头无脑的一句话,未止,却说的何其悲凉.
“你一直可以回去,只是从不愿相信自己能够回去.”泠泠女音蓦然响起,自是叶殊.
“你说的对,是我过去不愿意相信,”无奈的摇摇头,发丝翩然,迷住了双目,未止顿了顿,“但是现在,我相信了.”
“善哉.”石星抚掌而笑,而听闻此言,将士们极默契的,相视而笑,止不住的兴奋.
“好,石大人果然没有选错人.接下来的话很重要,时间不裕,我只说一遍.”叶殊忽而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卷地图,素指轻捻,动作迅速铺开地图,几人方才围上来,却不见她有任何停顿.
“石大人此次带兵数目仅有三万,未将军手下的一万未家军如今仅剩两千,加之京口残余守军五千,基本没有可能硬碰硬赢过匈奴十万大军……”
“西路,宁王叛乱,实则暗中勾结匈奴单于,碰巧南下人马中有宁王部队从中做梗,若非如此,也说不过去……”
“另外,我叶家门下有弟子三百愿随军北上,叶家立足江湖,威信不低,亦可让江湖势力与之抗衡……”
“然当务之急,还是解京口之围方可畅通南北……”
“不才叶某,看过些许书,有些想法,不知各位可愿听听……”
未止从军多年,与叶家也颇有交情,向来知道叶家人无一不会舞刀弄剑的,却从不知叶家长女竟有洞悉时局时事之能.
叶殊叶殊,这名字,可真不是白取的.
未止舒心的笑了,却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笑的那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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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你!”一道红霓泛滥,忽有剑气凛然,沉闷的声音让人为之一震,就在未止恍惚的片息,敌军的一个首脑般的人物竟忽而从地上翻起,欲偷袭未止,却亡于叶殊三尺青锋之下.
女子仍旧没有多余表情,本如月般光洁的脸庞沾了血色星点,莫名的妖异,黛眉略颦,淡然看了眼未止,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未止看了看她,低额,笑答:“多谢.”
叶殊收回了目光,不回答,只是看着不远处十丈危城,丢下句“小心些”策马而去.
未止只觉好笑.十年前我挥刀杀敌时,你还没出生呢,又凭什么嘱咐我.
笑过之后,依然是一副阎罗面相,向着迟早要收复的城池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