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薄雾，却驱不散济风堂后院弥漫的凝重。林奚端着重新熬好的汤药和净水纱布走进房间时，萧平笙已经醒了。
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肩上伤口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鼓点，敲打着她的神经，而昨夜惊心动魄的遭遇、林奚那石破天惊的庇护，以及前院官差那粗暴的拍门声，更是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每一次闭眼，都仿佛能看见荀白水阴鸷的眼神，或是冰冷刀锋的寒光。
“郡主，该换药了。”林奚的声音依旧清冷，动作却比昨日更加轻柔谨慎。她小心地解开那层散发着浓烈药味的、伪装用的绷带，露出底下被撕裂的伤口。昨夜从树上摔落，加上强行攀爬用力，伤口边缘红肿得更加厉害，渗出的液体浑浊不堪，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林奚的眉头深深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仔细地用沾了药汁的棉布清理创面，动作极尽轻柔，但每一次触碰仍让平笙疼得浑身紧绷，冷汗涔涔。
“伤口恶化得很快，”林奚低声道，语气带着医者的沉重，“昨夜强行动作，撕裂了正在愈合的筋膜。若不能尽快控制感染，高烧反复，恐有性命之忧，甚至……这手臂……”她没说完，但未尽之意已足够清晰。
平笙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废掉一条手臂？这念头让她心底发寒。但更紧迫的是性命之忧！她不能死在这里！父王、大哥、平旌……还有甘州数万将士，都在等她！
“林姑娘，济风堂……可有更强的消炎退热之药？”平笙的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林奚沉默地清理着伤口，动作不停：“最好的金疮药和清热散都用上了。但郡主伤势过重，又拖延日久，寻常药物……怕是杯水车薪。”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平笙，“如今最缺的，是一味主药——品质上佳的野山参。年份足的老参，吊命续气，固本培元，或可助你撑过这一关，也为伤口愈合争取时间。”
希望的火苗刚燃起，又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野山参本就珍贵，年份足的更是可遇不可求。在这偏僻的官道旁，济风堂显然没有储备。
“祖父前日冒雨进山，便是为了寻几味稀缺药材，其中就有野山参。”林奚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担忧，“但至今未归……风雨山路难行，也不知……”她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忧虑更甚。
平笙的心沉了下去。老堂主是唯一的希望，但他迟迟未归，生死未卜。难道……天要绝她于此？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喧哗，比昨夜官差的拍门声更甚，夹杂着阿福有些慌乱的声音：“几位爷……我们这是医馆，真的没有……”
“少废话！奉大同府荀大人钧令，追查官粮沉船要犯！所有医馆、客栈，一律严查！尤其是收治过陌生伤患的！”一个粗粝的声音蛮横地打断道，伴随着桌椅被粗暴推搡的声响。
荀白水的人！而且直接点明了“官粮沉船”！
平笙和林奚瞬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凛冽的寒光。昨夜“时疫”的借口，显然没能完全糊弄过去，或者说，对方根本不在乎什么时疫，目标极其明确！
林奚反应极快，迅速将最后一点气味浓烈的草药粉末洒在刚刚清理过、还未来得及包扎的伤口上，浓烈的苦辛味再次弥漫。她飞快地用沾满药渍的旧布条草草覆盖伤口，又将那件脏污的外衫盖在平笙身上，低声道：“别出声！装昏迷！”
脚步声已经逼近后院！
“官爷！后院是病人居所，气味污秽，恐……”阿福焦急的声音试图阻拦。
“滚开！”粗暴的呵斥声响起，紧接着，“砰”的一声，后院通往前堂的门被一脚踹开！
三个身着大同府衙役服饰、腰挎佩刀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小小的后院，最后定格在唯一关着门的房间——平笙所在的屋子。
“这间房里是谁？”横肉脸衙役指着门，厉声喝问阿福。
“是……是前日收留的一个落水女子，病得极重，浑身恶疮，怕是……怕是时疫啊官爷！”阿福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带了哭腔，倒是将恐惧演得十足真。
“时疫？”横肉脸衙役眉头一拧，脸上露出嫌恶，但并未退缩，反而冷笑道，“荀大人有令，宁可错查，不可放过！是不是时疫，老子亲眼看了才算！”他大手一挥，“开门！”
“官爷！使不得！那病气……”阿福还想阻拦，被另一个衙役粗暴地推开。
横肉脸衙役一手捂住口鼻，另一手“哐当”一声，直接踹开了房门！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简陋的床榻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披散着枯草般纠结的头发，脸上似乎也涂着黑乎乎的泥垢药渍（实则是昨夜残留的污泥和草药混合物），身上盖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外衫。浓烈到刺鼻的苦涩药味和一种类似腐败的腥气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露在外面的左肩位置，衣衫被撩起一角，下面覆盖的布条上渗出大片黄绿交加、黏腻不堪的污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正是林奚精心布置的“恶疮流脓”景象。
横肉脸衙役和他身后的两人都被这景象和气味熏得连退两步，捂住口鼻的手捂得更紧了。
“妈的！真晦气！”一个衙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横肉脸衙役强忍着恶心，眯着眼，试图看清床上人的脸。但那满脸的污垢和纠结的头发，加上昏暗的光线，根本看不清五官。他目光如刀，仔细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除了简陋的床铺、一个放着药碗的小几，别无他物。
“头儿，这……这模样，怕真是时疫啊！沾上可不得了！”另一个衙役声音发颤地提醒。
横肉脸衙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荀大人的命令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小命更要紧。眼前这景象，实在不像装的。他想起昨夜同僚回去后说的“晦气地方”，看来并非虚言。
“哼！”他重重哼了一声，似乎想挽回点面子，朝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平笙吼道，“喂！那女人！醒醒！大同府问话！”
床上的身影毫无反应，只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出，仿佛随时会咽气。
横肉脸衙役又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藏人的地方，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走走走！真他娘的晦气！回去禀报荀大人，济风堂确有染疫病患，已近垂死！封锁此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他像是躲避瘟疫般，带着手下迅速退了出去，脚步声远去，前堂的喧闹也很快平息。
直到确认人真的走了，阿福才战战兢兢地关上前后通门，跑回房间，小脸煞白：“林奚姐姐，吓死我了……”
林奚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放松，她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平笙身上的脏衣，露出底下惨白的脸和紧咬的牙关。刚才衙役踹门和怒吼时，平笙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和反击的本能。
“郡主，没事了。”林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迅速清理掉那些伪装的污秽，重新开始认真处理伤口。刚才衙役的粗暴闯入，让伤口又渗出了不少血。
“荀白水……果然不肯罢休。”平笙的声音虚弱，却冰冷刺骨。对方直接以“追查要犯”的名义搜查，目标明确，来势汹汹，昨夜不成，今日变本加厉！若非林奚急智，以假乱真，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林奚动作利索地重新包扎，语气凝重，“‘时疫’之说只能拖延一时。他们很快会派懂医的人来‘查验’，或者……直接以防疫为名，将这里彻底封锁甚至……”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强行带走或“处理”掉这个“疫源”。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更加迫在眉睫！济风堂，已非久留之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平笙。伤重难行，追兵环伺，唯一的希望老堂主杳无音信……难道真的山穷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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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荀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荀白水阴沉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他听着心腹家臣的回报，指节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
“济风堂……时疫？”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鹰，“萧平笙那丫头，倒是命硬，也够狡猾。懂得用这种法子藏身。”
“大人，是否要属下带可靠的人，直接……”家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愚蠢！”荀白水冷斥一声，“她若真死在济风堂，不管是不是‘时疫’，长林王府和陛下都会彻查到底！萧庭生那老狐狸，还有萧平章，岂是易与之辈？眼下，陛下虽震怒责罚王府，但明显留有余地，意在保护。我们要做的，是坐实萧平笙的‘失职’甚至‘通敌’之罪！让她活着，却百口莫辩，成为钉死长林王府的一颗毒钉！”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大同府那边，让他们继续施压。以防疫之名，把济风堂给我严密监控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同时……”他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派我们的人，伪装成游方郎中或者药商，想办法混进去‘探病’。务必确认萧平笙的身份和状况！记住，要‘活口’，但若她试图反抗或逃跑……‘疫病突发，暴毙而亡’也是合情合理，明白吗？”
“属下明白！”家臣心领神会。
“还有，”荀白水补充道，“给大同府尹递个话，粮船沉没的‘证据’，该‘发现’一些指向长林王府内部管理混乱、甚至监守自盗的线索了。至于那个失踪的护卫东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活的……”他眼中寒光一闪，“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是！大人深谋远虑！”
荀白水挥退家臣，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冷笑。萧平笙，你这颗棋子，注定要成为撬动长林王府根基的第一块砖！长林王府的覆灭，就从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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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长林帅府
萧平章盯着手中刚刚由最心腹暗卫呈上的密报，脸色铁青，眼中风暴狂涌。密报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大同济风堂疑踪，重兵围困，以疫之名。恐危。”
“济风堂……以疫之名围困……”萧平章的手指几乎要将薄薄的纸笺捏碎。荀大人！好毒辣的手段！这分明是要将平笙困死，或者制造“合理”的死亡！
“世子！”暗卫统领低声道，“是否派‘影翎’（长林王府最精锐的暗杀与营救力量）强行突入？救出郡主？”
萧平章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强行营救？在对方重兵围困、又打着“防疫”旗号的情况下，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一旦失败，不仅救不出平笙，反而会坐实王府“心虚劫人”甚至“传播疫病”的罪名，将王府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荀白水恐怕正等着他们如此！
“不！”萧平章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孤狼般的决绝和隐忍的痛楚，“不能硬闯！那会把平笙和王府都彻底葬送！”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信鸽！平笙昨夜冒险放出的信鸽！那是唯一的希望！他猛地看向暗卫统领：“信鸽！有消息吗？那只灰羽的！”
暗卫统领面露难色：“回世子，所有信鸽归巢点都加派了人手日夜守候，尤其是郡主可能使用的几条隐秘路线……但……至今尚未有灰羽鸽携带消息返回。风雨太大，路途艰险，信鸽可能……”
萧平章的心沉入谷底。信鸽未归，意味着平笙用命换来的消息可能石沉大海！意味着王府无法得知沉船真相和她的具体处境！
“加派人手！扩大范围！沿着信鸽可能飞行的所有路线，给我找！活要见鸽，死……也要见到它脚上的东西！”萧平章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嘶吼。那是妹妹用血写下的希望，绝不能丢！
“是！”暗卫统领领命。
萧平章走到密室墙边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大同府的位置，然后缓缓向南移动，停留在官道旁那个不起眼的、标注着“济风堂”的小点上。
平笙，撑住！大哥一定会找到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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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府以南·荒僻山道
一匹骏马在山道上疾驰，溅起泥泞。马背上的萧平旌，脸上已满是风尘，嘴唇干裂，但眼神却锐利如初，紧盯着前方。
他并未走官道，而是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山路，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盘查。根据大哥密信中模糊的提示和琅琊阁所学的追踪术，他判断姐姐如果侥幸生还，最可能被水流冲向下游南岸，并在人烟稀少处寻求庇护。济风堂，这个官道旁有名的医馆，是可能性最大的地点之一！
距离大同府越来越近了。萧平旌的心也越揪越紧。姐姐，你千万要在那里！
就在他绕过一片密林时，前方山道拐弯处，几块看似自然滚落的巨石，却让他瞬间勒紧了缰绳！
“吁——！”
骏马长嘶，人立而起。
萧平旌眼神一凝。落石的位置……太巧了！正好卡在狭窄的拐角！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茂密的树林寂静无声，却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杀机。
“朋友，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萧平旌朗声道，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回应他的，是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淬毒的弩箭从不同方向的树冠中激射而出，直取他和坐骑的要害！
果然有埋伏！
萧平旌眼中寒光大盛！他猛地一蹬马镫，身体如鹞子般冲天而起，同时长剑出鞘，化作一片寒光，“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将射向自己的毒弩尽数格开！坐下骏马却悲鸣一声，被数支弩箭射中，轰然倒地。
萧平旌落地，身形微晃，随即站稳。他冷冷扫视着从树林中缓缓走出、呈扇形包围过来的七名黑衣蒙面人。这些人眼神冰冷，动作矫健，浑身散发着职业杀手的戾气。
“谁派你们来的？”萧平旌剑尖斜指地面，声音冰冷。沉船事件的幕后黑手？他们竟然能预判自己的路线？王府内部……真有奸细？
为首的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挥了挥手。七人同时发动，刀光剑影，带着凌厉的杀意，瞬间将萧平旌笼罩！
战斗，在荒僻的山道上骤然爆发！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萧平旌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琅琊阁所学的精妙剑法施展开来，身形灵动如风，剑势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刁钻狠辣，竟以一人之力，暂时挡住了七名高手的围攻！剑光所过之处，不断有黑衣人闷哼着受伤后退。
但对方人数占优，配合默契，招招致命，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萧平旌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手臂和肩背已被划开几道血口。他咬紧牙关，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不能死在这里！姐姐还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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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风堂后院
重新包扎好伤口，服下汤药，平笙疲惫地靠在床头。林奚坐在一旁，沉默地捣着药。阿福被支去前堂看着。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荀白水的人虽然暂时被“时疫”吓退，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带着更“专业”的手段。而老堂主，依然杳无音信。
“林姑娘，”平笙打破沉默，声音微弱却坚定，“若……若老堂主迟迟不归，或者……济风堂最终无法保全……请你务必保全自身，不必……不必管我。”她看着林奚，“你能救我，信我，护我至此，平笙已是感激不尽。不能……再连累你和济风堂了。”
林奚捣药的动作顿住。她抬起头，看向平笙。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清澈，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和属于长林郡主的担当。
“郡主此言差矣。”林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济风堂立于世间，自有其道。救你，是道；护你，亦是道。若因惧祸而弃道，济风堂便失了立身之本。至于连累……”她微微摇头，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色，“这风雨，并非因你而起。你，不过是风暴眼中，一颗被卷进来的棋子。”
她的话，让平笙心头一震。是啊，这场针对长林王府的阴谋风暴，早已酝酿多时。她只是不幸成为了第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靶子。
就在这时，后院那扇通往外界的、极其隐蔽的侧门，突然传来几声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叩击声！
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
林奚和平笙同时眼神一凝！这是……老堂主与林奚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
林奚霍然起身，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快步走到侧门边，并未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问道：“风从何处来？”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却异常沉稳的声音：“雨打芭蕉夜归人。”
暗号对上了！
林奚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门栓。
一个浑身湿透、沾满泥泞、背着一个沉重药篓的灰衣老者，踉跄着跌了进来。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满是疲惫，嘴唇冻得发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锐利，正是济风堂的老堂主——林奚的祖父，林清风！
“堂主！”林奚惊呼一声，连忙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老堂主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他的目光越过林奚，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床榻上、强撑着坐起的萧平笙身上。那锐利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被包扎的左肩，以及那双即使虚弱也难掩贵气与坚韧的眼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
“丫头，关门！”老堂主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奚立刻将侧门关紧栓好。
老堂主喘息了几口，解下背上沉重的药篓，也顾不上满身泥泞，径直走到平笙床边。他没有行礼，没有寒暄，只是伸出三根手指，精准地搭在了平笙露在外面的右手腕脉上。
他的手指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平笙感到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气息顺着脉门探入体内。
老堂主闭目凝神，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他收回手，看向林奚，沉声道：“气血两亏，邪毒炽盛，深入筋络。肩伤更是雪上加霜，筋骨撕裂，毒瘀互结！奚儿，你处理得不错，但……杯水车薪。再拖下去，神仙难救！”
他的诊断和林奚一致，却更为严峻。
平笙的心沉到谷底。
然而，老堂主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猛地转身，从那个沾满泥泞的药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他一层层揭开油布，动作极其珍重。
当最后一层油布揭开时，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浓郁药香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躺在油布中央的，赫然是一株根须虬结、芦碗密布、形态酷似人形的野山参！参体饱满，色泽温润，根须完整，一看便知是年份极久的上品！
“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林奚惊喜地低呼出声！
老堂主林清风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看向眼神骤然亮起的萧平笙，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带着穿透阴霾的力量：
“风雨如晦，归途虽险，幸不辱命！郡主，老朽拼着这把老骨头，总算把这‘吊命草’给你带回来了！有它在，阎王爷想收你，也得先问问老夫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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