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无论是怎样的晚宴,都没少过各种明争暗斗。
哪怕是看戏这种场面,也不免几生邹折。
林榭还对于金泰亨那句冷硬的话未反应过来,四周却好像突然热闹起来了,而金泰亨的注意力却似乎并不在意一般,那双带着莫名情绪的眸子紧紧围绕着她。
不过她却看见他极其细微地眯了眯眼睛,冷硬的眸子好像在逐渐变化着,变成了那种带着醉意的慵懒神色。
他抬手举起酒杯喝了几口,稍稍提高了音量。
金泰亨听到了没有?

林榭有些发愣,一股怪异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她不解地看向他,金泰亨生得确实漂亮,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几分迷醉的神色,异常撩人。
可是,可是刚刚他还不是这个眼神的。
明明刚才还是冰冷乖戾的,如猎鹰般锐利的目光。
林榭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黑色的军靴踏了过来,金泰亨就像是才发觉一般,微微偏头,唇角勾起。
金泰亨大哥。
林榭看过去。
是个和金泰亨生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不过他的体格要比金泰亨瘦一些,而眼睛里的温和之意明显得几乎快要漫出来,他轻声应着金泰亨,视线移到了林榭的身上,那双温和的眼睛好像多了一丝笑意。
林榭被那种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听说二弟送了个戏子来梨园,怎么,这才刚回来,就等不及了?”
金霄半调笑到。
等不及了?
什么意思?
林榭下意识攥紧手心。
金泰亨大哥说笑了,婚宴过后见着嫂子的容貌,才是觉得大哥有福了。
金泰亨往年我归来大哥都不曾办过什么晚宴,今儿怎么又兴起了?
他轻而易举地把话题转了过去。
而金霄就好像知道他会转移话题一般,眼底笑意未减。
“看来二弟是在怪罪大哥了?”
金泰亨轻笑,自始至终都时不时看向坐立难安的林榭。
莫名其妙!
林榭心里有些恼火,两个人交谈起来根本没带理她,而金泰亨还时不时把目光移到她那儿,搞得她格外难受。
她正要起身离开,那金霄又突然说到她了。
“不妨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姑娘?”
林榭浑身一僵,发现金泰亨侧头来,视线里似乎带着察觉到她不安分的冷意。
林榭一个激灵把背挺直了,细细看过去,却又只见一双带着醉意的琥珀色眸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金泰亨长谣,快自己介绍一下啊。
那种轻佻又暧昧的语气,似乎和刚才一瞬间感受到的锐利视线毫无相关。
那金霄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哪怕是表面温和如玉,却莫名让她觉得粘稠恶心。
林榭……步长谣。
她口气僵硬又疏离,眼神都甚至没有看向那个金霄。
金霄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到的冷意。
金泰亨笑了起来。
金泰亨大哥别介意,长谣她是我捡来的,什么都还不懂。
他伸手将林榭揽进怀里,让步长谣的脑袋贴近他的胸膛。
金泰亨长谣怎么还没学乖?
金泰亨把大哥惹恼了怎么办?
金霄好似无奈地摇了摇头。
“二弟说的哪里话,大哥哪是易怒之人?”
他说罢就要喝酒,却除了金泰亨的那个酒杯,再没看见其他酒具。
他正是吩咐旁人去取,金泰亨拦住了他。
金泰亨让长谣去。
他抬起她的头,双眸看向她。
金泰亨就当是给大哥道歉。
林榭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让她去取酒具,她的神色越来越不解。
可她也是巴不得能离开一会儿是一会儿,这两兄弟聊天的感觉实在是让她觉得背后发麻,她可不是没少看过什么豪门争权的两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
她故意放慢速度,不想那么快又回去。
取酒具的地方这两天林榭没怎么来过,只是第一次被带着熟悉这里的时候有过一点影响,她绕到一旁,却看见了宫淮。
她一喜,正要迎上去,却看见宫淮端着一盘酒具向她走过来。
宫淮姐姐,这是二爷交代我的酒具。
林榭猛地看向她,好像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什么。
大厅里宾客们醉眼惺忪地享受着戏曲,梨园的大门被悄然锁死,那盘在灯光间闪着银光的酒具被递到林榭手上,她的不安突然被猛地放大。
宫淮姐姐,什么都不要问。
宫淮等一切结束,二爷会跟你解释的。
宫淮还在说着一些她不太能理解的话,林榭被催促着回去,可当她站定在金霄身边,所有所有的疑问都化成了那个看向金泰亨的眼神。
可他却没看她了,一心跟金霄交谈着,只是轻撇她一眼,道。
金泰亨愣着干什么,快给大哥满上。
锦布铺桌,酒具也是上等的白玉制成,林榭不安地拿起一个酒杯给满上,然后递给了金霄。
金泰亨这是上好的洋酒,烈得很,大哥不妨尝一尝。
他举起酒杯,似乎要跟金霄碰杯。
金霄接过林榭手上的酒杯时,指尖缓缓擦过她的手心,她浑身一颤,一瞬间将酒杯摔落到地上。
“当啷”一声,杯子清脆地碎成几片。
烈酒溅出来到她的脚上,她竟感到了微烫的灼烧感。
林榭惶恐地退后了一步,下意识无措地看向金泰亨。
周围都是醉醺醺的人了,金泰亨的两眼也带着酒意,可林榭却觉得,他是在场最清醒的那个了。
金泰亨长谣,怎么笨手笨脚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
金泰亨重新倒。

他懒洋洋地看向她,眸子里的情绪令她越来越看不懂。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一定要叫她来做?
她抿了抿唇,却不敢当众做些什么,只能又再一次满上酒,递给了金霄。
烈酒入口的那瞬间,金泰亨突然开口了。
金泰亨大哥近来,不知道生意如何?
他的眸子似乎又逐渐开始变冷了。
一杯饮尽,金霄被浓烈的辣味弄得皱起眉头,听到金泰亨的话,放下酒杯的动作一顿。
“二弟说的这是什么话?”
“大哥可没做过生意,又不是商人,只是……”
金泰亨只是什么?
金泰亨只是背着人民管理着鸦片生意?
金泰亨还是只是做了汉奸卖国贼还想着要装装样子?
金霄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二弟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广州的事情让二弟有些劳累了,头脑开始不清醒了。”
金霄恼怒的神情开始越来越浓烈,可他似乎还忍着,以至于那眸子阴暗的毒辣还不太明显。
林榭却有些怔住了,话题的风向好像一下子偏离了她所想象的轨道。
她震惊地看向金泰亨。
金泰亨冷笑着,之前眼中的那些慵懒和风流全都消失不见,他终于又是林榭第一次看见的那个金泰亨了。

金泰亨大哥这些年倒是瞒得深啊。
他乖戾冰冷的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煞气。
下一瞬间,大量的兵士涌进来,金霄被那个副帅猛地擎住,鲜血喷溅而出,金霄满嘴的血,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金泰亨。
那酒杯里果然有东西。
林榭的瞳孔猛然放大,整个大厅的宾客除了金泰亨手下埋伏的兵士和陪酒的少女,就是金霄手下的一些人,少女们尖叫着四处逃脱。
“金府大少依仗权势买卖鸦片,祸害百姓,与日本勾结卖国,下令逮捕金霄及手下所有人!”

他说话的声音冰冷得令人颤栗。
“论罪当杀。”
大厅里很混乱,可他却冷静而有冷酷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多年的大哥被手下押出去。
而金霄吐出的血还有一部分溅在了她的身上,那些反抗的暴徒的一枪崩了脑袋,“砰”的一声几乎要炸碎林榭的耳朵,她哪里见过这些场面,双手都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往后退着,却看见大门被锁上了。
林榭放我走……
林榭我不要待在这儿……
听到她的声音,金泰亨瞥了她一眼,举起之前的酒杯,一口饮下了未喝完的酒。

他看向林榭,似笑非笑地放下酒杯,眼里又是慵懒和调笑。
他一瞬间又变回了刚才酒局上的那个金二少。
他问着她。
“步长谣。”
他叫她的名字。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