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筵。
华灯照红了十里长街,郡王府内红烛明灭,人声喧嚣。
奕绘着了新装,静默搀扶着昏厥的静蘅。
他的眼底一片荒芜,或许,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以此自责,因为辜负了一名叫顾夕烟的女子,辜负了自己对她许下的百般誓愿。
我偏转头,于心底同他道别。
往有的千般眷顾,万分欢好,在我刻骨的仇恨前,种种都已过去。
他始终不知的是,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一个名唤顾夕烟的女子。
我叫西林夕烟。是西林觉罗家族的遗孤,祖上本贵为满洲镶蓝旗正主,权势亦曾显赫,清五年,恭亲王一本参到圣驾前,捏造西林家谋逆罪名种种,一夜间,父亲被赐自尽,我沧为罪人之后,流落江南。
恩怨自彼时生。
而今日,我早早就在酒杯里下了手,只需要一落喜庆席,一饮合欢酒,种下的花蛊,一样也会悄无声息没入众人的骨髓,等待他们的,只是无边的冷寂与黑暗,以及死亡。
我也终于可以将这一身仇恨卸下。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惊呼声。
酒已被下蛊毒!大家莫要喝!
这声音,穿越层层鼎沸的人声而来,却听得真切,是仲原。
我的心在瞬间沉溺下去。
众人皆慌,我亦僵直了身子转过头。
仲原站在筵席的正中央,面孔沉峻似水,眼神出奇地冰冷,而袖里紧握的,是把锋可断喉的匕首,刀刃上泛着冷冽的光。
虽只几步之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他说,西朴夕烟,是你自己,错信了我。
我的确是你父亲的门生,不过,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你父亲原本答应收我为弟子,好好执教于我,可他到底不信外人,始终不将制花蛊之法传授于我。不仅如此,后来,恭亲王许我一官半职,也因你父亲的拦戳未能得到升迁,这老匹夫甚在我体内种入花蛊,要我终身效忠西林家族。这花蛊种得浅,虽不致死,却始终未能解除。
你父亲被赐死后,我只能接近你。
因只有你,才解得这深入骨髓的疼痛,才能还我自由身。
我将自己的双唇,咬出一排血痕,那么,你对我的情谊,不过只是籍口罢了?
他笑,不可抑制地笑,险些落下泪来,他说,你以为自己还是西林家的小姐吗?你不过是个狠毒女子,利用奕绘的真情,利用静蘅的信任,你这么做,无非只是要报仇而已。若不是我假装深情,怎能知道花蛊的解法,探得你如此恢弘的复仇大计,救得阂府上下人的性命呢?
语罢,他的人,已出现在我身后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衣带当风。
我的心,刹那冻结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