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如碎金般撒在阳台的葡萄架上,周妄的建筑模型摊了满桌,父亲的烘焙食谱里夹着揉皱的高考倒计时日历。我在琴谱间夹着周妄画的建筑草图,发现他总在角落画小太阳,后来才知道那是给我的暗号——每个向阳的窗台,都该摆上我种的雏菊。
"念念,数学错题本放哪儿了?"周妄的头发被电扇吹得乱翘,他咬着笔杆看我整理琴谱,忽然伸手替我别开垂落的发丝。父亲端着刚烤好的全麦面包从厨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像撒了把银河:"先吃点心,你们班主任说这周要开家长会。"他的目光扫过周妄桌上的建筑杂志,镜片后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深夜温书时,父亲的烘焙坊传来烤箱运转的轻响。我推开厨房门,看见他正对着手机学做星空蛋糕,奶油抹刀上沾着靛蓝色糖霜,像沾了半片夜空。"周妄说建筑模型需要星空顶,"他用袖口擦汗,"我想试试能不能用糖霜做出银河的效果。"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新染的黑发上织出细密的银线。
家长会那天,周妄的父亲从国外寄来包裹。他攥着牛皮纸袋在走廊徘徊,指节因用力泛白。我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听见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句子:"他说要资助我读建筑系,但要我毕业后去海外公司..."父亲从会议室出来时,正好看见我们相握的手,他走过来轻轻揽住周妄的肩:"孩子,重要的不是路有多远,是你走的时候,心里装着谁。"
填报志愿那晚,我们在天台支起投影仪。周妄的建筑图纸投在白墙上,旋转楼梯缠绕着发光的藤蔓,顶层露台画着三个人的剪影——父亲在烤蛋糕,我在弹钢琴,他握着卷尺站在中间。"我查过,本地大学的建筑系有交换生项目,"他指着图纸上的小太阳,"这样我既能留在你们身边,又能去看国外的星空。"父亲忽然掏出个笔记本,里面贴着他攒了半年的烘焙坊营业流水:"你们只管选喜欢的学校,爸爸的面包店,可是要成为你们的星空补给站呢。"
高考前最后一个周末,父亲带我们去了城郊的向日葵田。他穿着周妄送的"最佳烘焙师"T恤,在花田里支起折叠烤箱。周妄帮我调整相机焦距,指尖不小心碰到快门键,定格下父亲往蛋糕上撒金箔的瞬间——他眯着眼睛吹气,金箔落在睫毛上,像停了群发光的萤火虫。
"尝尝爸爸新研发的'阳光蛋糕',"父亲切开蛋糕,夹层里的芒果酱如流霞倾泻,"用了你们摘的向日葵花瓣,烤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夏天的味道。"周妄忽然指着远处的输电塔,塔身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爬山虎,在风里掀起绿浪:"许念,你看,那些藤蔓好像在给铁塔织围巾。"我忽然想起他课本里的便签:"想成为你的支柱,又怕太坚硬,于是学会在棱角处长满温柔的藤蔓。"
考前最后一晚,我在琴凳下发现父亲的笔记本。扉页贴着母亲的孕检单,旁边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阿琴,医生说我们的女儿有双会弹钢琴的手。今天我偷偷去学烘焙,想以后能给她烤带音符的蛋糕。"眼泪滴在琴键上,周妄忽然从身后抱住我,他校服上有阳光和面粉混合的味道:"别怕,我们的未来,会像你爸爸的蛋糕一样,有很多层甜。"
父亲在我们的铅笔盒里各塞了纸条。我的上面写着:"弹错音的时候,就想想妈妈在天上听你演奏的样子。"周妄的纸条上画着烤箱和建筑图纸,旁边写:"每个优秀的建筑师,都该先学会给家人盖温暖的房子。"考场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温柔,像父亲烘焙坊里,烤箱门开合时发出的轻响。
放榜那天,父亲把烘焙坊的招牌换成了"星霜甜屋"。周妄的录取通知书里夹着银杏叶标本,我的通知书内页印着音乐学院的琴房照片。父亲戴着母亲的铃兰发簪,给每个进店的客人送"梦想曲奇",曲奇上用糖霜画着钢琴键、建筑蓝图和向日葵。
"下周去大学报到,"周妄在葡萄架下帮我整理行李,忽然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小木箱,"给你的礼物。"打开时,里面是用废琴弦和贝壳做的风铃,每片贝壳上都刻着小字:"琴房"、"烘焙坊"、"天台"。他摇晃风铃,声音清越如泉水:"这样你想我们的时候,摇一摇,就能听见家的声音。"
父亲在厨房哼着《致爱丽丝》,新烤的焦糖布丁在餐桌上冒着热气。我看着他系着周妄送的围裙,在晨光里给蛋糕裱花,忽然明白:所谓成长,不是离开温暖的巢穴,而是带着家人织就的星光,去更远的地方,种出新的月亮。
深夜收拾行李时,我在母亲的日记本里发现张车票。那是2003年的长途车票,目的地写着"江城音乐学院",背面是父亲的字迹:"阿琴,你去追光,我守着我们的小月亮。"窗外的葡萄藤沙沙作响,周妄发来消息:"许念,你知道吗?你弹钢琴时,整个世界都在发光。"我摸着风铃上的贝壳,忽然听见父亲在楼下和周妄说话:"臭小子,到了学校记得每天给念念发消息,她怕黑..."
月光漫过窗台,风铃轻响如谁在说晚安。我把银杏叶标本夹进录取通知书,想起周妄说过的话:"我们的人生,会像三条缠绕的藤蔓,各自向光生长,却永远共享同一方土壤。"远处传来父亲锁烘焙坊门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咔嗒"声,像给这个夏天,轻轻盖上了盒温暖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