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在旁边吃的悠然,张日山忽的觉得自己方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说是陌生人,但这世道也不该乱到随处皆是歹恶之徒。他微微侧了侧头看看身旁,正对上裴徵那双澄澈的眼,彼时她冲他笑了笑,他却像是被看穿心事般垂下了头。
那样清澈的眼睛,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所有的。张日山不自觉地举起筷,倒把齐铁嘴惊了一跳,但回头见张启山也动了筷,索性就“舍命陪君子”了,故也跟着吃了。
裴徵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的心绪,不过在外人看来,或许是这个年纪少女表达羞涩的一种方式罢了。出于礼节,在场的三个男子皆目不斜视。
一餐饭过后,天色已完全黑了,三人互相看了看,恐怕还得再脸皮厚些,求得主人家再容他们在此留宿一夜。
裴徵在厨房里收拾,阿棐亦在里头,仿佛有意给他们三人商量的余地似的。
“张副官,”齐铁嘴朝张日山笑道,“我看这小姑娘同你有缘,不如你去说吧。”
张日山往旁边挪了挪,撇了齐铁嘴一眼,说道:“八爷不是最能说会道么,还是您出马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脱着,张启山轻扣了扣桌,二人皆将目光投了过来。
“既然你们不愿去,那便我去。”
张启山此话一出,张日山同齐铁嘴面面相觑,又纷纷表示自己可以去,用不着佛爷亲自出马。
张启山却似已打定主意,起身往厨房里走去。张日山没法子,也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二人正要掀门帘,却差点与出门的裴徵撞上。
“您二位这是?”
“是这样的,”张启山解释道,“我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这天色……”
“可以。”
话未说完,裴徵已给出一个简明的回答。张日山心中腹诽,这姑娘莫非真会读心术不成。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张启山倒是见惯不怪,自看到那姑娘起,他就觉得这姑娘决计不像常年居住在深山里的乡野之人,她待人接物的气韵风度,像是见过不少的场面人。
“阿棐,”裴徵低头对小男孩吩咐道,“领着这几位先生去三楼小阁,我待会儿上去。”
阿棐应了声好,走到张日山面前,示意他们几人跟着他,三人对裴徵道了声谢,跟着上了阁楼。
“就是这里了,”阿棐推开门,“平日里我们虽不住,但阿姐都会打扫的。”
张日山四处走动着,这小阁楼虽是小了些,却一应俱全。一扇窗户正对着远处的山林,张日山走至窗前,外头的山风吹拂过来,又有清冷的月光倾洒下来,不免更添寒意。
正出着神,却听得一阵脚步声,张日山回过头,便见裴徵抱着两床被子进了门,他忙大步迈过去,将那两床被接过来。
“多谢。”裴徵说道。
张日山笑了笑,说道:“这原本该让我们来做的,裴姑娘客气了。”
裴徵并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嘱咐张日山几句,回身便欲走。张日山忙把被子放下,送着她出门。
“张先生留步。”裴徵示意他止步,张日山笑了笑,停住了步子。
送走了裴徵,张日山返回,便见齐铁嘴一脸揶揄望着自己,疑惑道:“八爷有事?”
齐铁嘴啜了两口手中的茶,说道:“我看你和这裴姑娘挺谈得来啊……”
张日山挑了挑眉,谈得来?如果这寥寥几句也算作谈得来的话,那这世上许多人都能算是同他谈得来了。张日山扬了嘴角,自嘲般摇了摇头。
“你这样子,不会真对人姑娘起了心思吧?”
“八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张日山辩道,“这于人声名有损。”
“损人声名?”齐铁嘴嘿嘿笑了,“你是说你的声名,还是裴姑娘?”
“无所谓了。”
不过是萍水相逢,张日山如此想着,哪里有那么多的缘分一说呢,天一亮他们便要离开,怕是之后也不会再见,这类想法连想也不该想。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之时,三人便动身了。张日山解着马系在树一端的缰绳,不经意间瞥见二楼的窗户,不知是否是他的幻觉,他总觉得方才闪过了一道影。
“张副官,你倒是快着些啊。”齐铁嘴压低着声音催促道。
“来了。”张日山匆匆忙忙回了头,来不及细思量。
“但愿你们,不会是我的敌人……”立于黑暗中,那双澄澈的眼睛似也染上些许暗色,少女垂下眼帘,她的心绪,不论是白日还是黑夜,皆是不能暴露于人前的。
晨间的雾气仍未散去,三人所要去的地方,又是山林深处,雾气更甚。齐铁嘴有些抱怨,不免发牢骚。
“早知道这样,咱们就该等到天亮再走,这雾气腾腾的!”
张启山对于齐铁嘴的抱怨,向来是免疫的,只冲身后的副官张日山喊了声,“保护好八爷”,再未搭理。
张日山觉得,这个任务其实比让他打头阵来的困难,起码自己探路时耳根子是清净的,这保护八爷,就意味着得听他念叨一路。然而到底是佛爷的命令,张日山只得继续“忍受”着耳朵边的碎碎念,一边又要分神注意四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