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弦止,一声“铮”像断了的叹息。
柳卿卿身子轻晃,莲池水面近在咫尺,倒映她泛红的眼眶。
就在她即将跌进冷水时
霍舒衍姑娘,小心!
腰间被稳稳托住,力道温柔,却一带即离。
那人后退一步,揖手为礼,声音清朗:
霍舒衍方才是在下失礼,姑娘可还好?
柳卿卿仓促转头,泪痕还挂在颊边,忙抬袖去掩。
一方月白锦帕递到眼前,叠得方正,角上绣着小小的“衍”字。
她怔了怔,接过,低低道:
柳卿卿多谢公子……
话未说完,已想起戏文里下一句,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那人似笑非笑,也不追问,只微微颔首,转身踏月而去。
夜风掠过,他衣角翻飞,像一柄收起的折扇,潇洒得不动声色。
傍晚,花厅灯火初上。
柳卿卿以轻纱覆面,抱琵琶随姐妹入席。
经过主案时,她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
霍舒衍端坐右侧,抬眸,举盅向她遥遥一敬,唇角弯出极浅的弧度。
酒液入喉,他眼底映着灯火,也映着她。
那一瞬,柳卿卿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咚”的一声—-像春雷滚过,万花都开了。
她垂首入座,指尖许久才找回弦位,第一声琵琶轻颤,像心尖被拨动。
此后,那人常来王府作客,柳卿卿几次与他偶遇,竟也渐渐相熟。
这时,柳卿卿才知道,原来那个男子名为霍舒衍,是霍家的庶子,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颇有君子之风。
豆蔻年华的少女,恋慕这样的完美男子再正常不过,柳卿卿想,自己约莫是喜欢的。
他们相熟之后,竟又很快相知,那人总说:
霍舒衍卿卿的曲子,乐曲叫人忘忧,悲曲催人泪下。
柳卿卿抱琴抿唇,半是羞半是喜:
柳卿卿公子过奖了。
曲声便如少女心跳,亮晶晶地跳进水波里。
冬至,雪压弯了梅枝。
霍舒衍眉间藏愁,调色盘只剩墨与灰。
柳卿卿试遍《今朝》《桃李》《鹧鸪天》,皆化不开他眼底浓霜。
她终是忍不住,轻声问:
柳卿卿公子的心事……可愿说给琵琶听?
霍舒衍提笔未落,墨先滴成一团圆晕。
良久,他才道:
霍舒衍 家母病笃,药石无灵。
短短八字,比雪更冷三分。
除夕前夜,府中爆竹连天。
柳卿卿披一件单薄素衣,踩着没膝的雪,直奔莲亭。
风如刀割,她却一眼看见亭中那道孤影。
萧声先入耳,比雪更冷,比夜更长,一声声,像把胸腔剖开晾在寒风里。
曲终,霍舒衍回头,月光映得他面色惨白。
他抬手,无声招了招。
柳卿卿提着裙摆奔过去,还未开口,便被卷入一个带着霜气的怀抱。
霍舒衍冷吗?
她想说“不冷”,可牙齿打战,身子止不住地抖。
他抱得更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霍舒衍卿卿,我喜欢你!
霍舒衍卿卿,我只有你了!
雪落在两人肩头,悄无声息地积了薄薄一层。
柳卿卿僵在他怀里,心跳如急鼓,一下一下,把雪都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