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青溟书院的祭孔大典在春分之日如期举行。晨光熹微中，古柏凝霜，文庙前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身着礼服的学子与官员。白锦时按宁弈的吩咐，刻意穿了一身醒目的杏黄色衣裙，腕间悬着那枚莲花玉佩，与凤知微并肩立于祭台之下。凤知微今日恢复了女子装扮，水绿色襦裙衬得她清丽出尘，唯有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郁，暗示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顾南衣如影随形，站在两丈开外的石阶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围观的人群。他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劲装，腰间鼓鼓囊囊藏着暗器，袖口处隐约可见未完全愈合的刀伤——那是前日替白锦时拦截血浮屠杀手时留下的。白锦时偶一抬眼，便能触到他沉静如水的目光，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巳时三刻，祭典正式开始。太常寺卿宣读祭文，礼乐齐鸣，香烟缭绕。白锦时随着众人跪拜行礼，心中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她记得宁弈的叮嘱：“太子党会在敬献花篮时动手，你只需按常礼行事，本王自有安排。”

轮到各府献花环节，白锦时捧着盛满雪白荼蘼的花篮，缓步走向祭台。就在她弯腰将花篮放置在供桌时，眼角余光瞥见左侧廊柱后闪过一道黑影，那人袖口绣着血红色的彼岸花——正是血浮屠的标记！

几乎在同一时间，顾南衣动了。他身影如电，瞬间欺近廊柱，手中柳叶镖破空而出，直取黑影咽喉。那黑影反应极快，就地一滚避开暗器，手中短刃出鞘，直刺白锦时后心。

“小心！”顾南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脚尖点地，凌空转身，短刃与对方兵器碰撞出刺耳的金鸣声。

变故陡生，广场上顿时一片混乱。学子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官员们也纷纷躲到侍卫身后。白锦时虽心中惊惧，却记得宁弈的计划，强自镇定地退到祭台一侧，手按在腰间的柳叶镖上。

“保护小姐！”白府的护卫终于反应过来，抽刀上前护驾。然而血浮屠杀手显然有备而来，转眼间又有三四人从人群中杀出，目标直指白锦时与凤知微。

“锦时，过来！”凤知微见状，立刻拉住她的手，向顾南衣的方向靠拢。顾南衣以一敌三，短刃翻飞间已划伤两人手腕，却不料右侧突然又窜出一名杀手，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取凤知微。

“凤兄！”白锦时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推开凤知微，自己却因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顾南衣舍弃眼前敌人，猛地回身，用背部硬生生挡住了匕首。

噗——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顾公子！”白锦时的声音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身边。

顾南衣闷哼一声，反手一掌击在杀手胸口，将其震飞出去，这才缓缓转过身，对她摇了摇头：“……没事。”他的后背已被鲜血染红，毒匕首的黑色毒液正沿着伤口蔓延。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楚王宁弈率领羽林军赶到，高声喝道：“保护圣驾！拿下刺客！”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祭台前，看到顾南衣受伤，故作惊讶道：“顾公子怎会受伤？白小姐、魏知，你们可有大碍？”

白锦时看着宁弈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心中顿时明白了——他果然是故意晚到，让顾南衣替她挡下这致命一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强压下怒意，指着倒地的杀手道：“多谢殿下救驾！这些人……是太子党麾下的血浮屠！”

宁弈脸色一沉，看向身边此时已被控制的常远：“常指挥使，这是何意？”

常远面如死灰，颤声道：“殿下饶命！此事与末将无关，是太子殿下……”

“住口！”宁弈厉声打断，“将所有刺客押入天牢，严加审讯！白小姐、魏知，本王先送你们回府医治。”他的目光落在顾南衣流血的后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顾公子伤势严重，速传太医！”

白府的偏院内，顾南衣趴在软榻上，背心上的伤口已被清理干净，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周围的皮肤呈诡异的青黑色。白锦时手持药碗，用银簪沾了些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周围。

“会有点疼。”她轻声道，指尖微微颤抖。

顾南衣趴在那里，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不疼。”

白锦时却知道他是在硬撑。这毒药霸道无比，若不是顾南衣内力深厚，强行逼住毒素蔓延，恐怕早已毒发身亡。她想起刚才祭典上那惊险的一幕，若不是顾南衣舍身相护，此刻受伤的便是她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那匕首有毒，你不知道吗？”

顾南衣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不能有事。”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重锤一样敲在白锦时的心上。她放下药碗，忍不住伸手抚上他未受伤的肩膀，触手一片冰凉。“顾公子，你……”

顾南衣身体一僵，似乎想躲开，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叫我南衣。”

白锦时一怔，抬起头，恰好对上他转过头的目光。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映着她的倒影，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南衣……”她试探着叫了一声，脸颊瞬间绯红。

顾南衣的耳根也微微泛红，却没有移开视线。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凤知微的声音响起：“锦时，我可以进来吗？”

白锦时猛地回过神，连忙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襟：“请进。”

凤知微推门而入，看到顾南衣背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南衣，感觉如何？太医说这毒虽已控制，但需静养数月方能痊愈。”她看向白锦时，“锦时，今日之事，多谢你。”

“魏兄言重了，”白锦时摇头，“要谢也该谢南衣，若不是他……”

“我知道。”凤知微打断她，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顾南衣道：“南衣，好好养伤，别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顾南衣默默点头。

凤知微离开后，屋内再次陷入沉默。白锦时继续为顾南衣上药，两人之间却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默契。白锦时能感觉到顾南衣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似乎在她身边，他才能卸下所有防备。

“南衣，”白锦时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楚王他……其实是故意的？”

顾南衣身体一僵，没有回答。

“今日的刺杀，他明明可以提前部署，却偏偏在你受伤后才赶到，”白锦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他是拿我们当诱饵，引太子党出手。”

顾南衣转过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白锦时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会再任人摆布。太子党固然可恨，楚王也并非善类。我要查清楚，当年大成遗孤案与我白家到底有何关联，我不能让父亲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顾南衣静静地听着，忽然伸出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帮你。”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薄茧，却异常坚定。白锦时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查。”

窗外，月色如水，透过窗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祭孔大典的惊变虽然暂时平息，却让白锦时看清了朝堂的残酷与人心的险恶。但此刻，有顾南衣温暖的手握着她，她忽然觉得，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只要两人并肩同行，便无所畏惧。

而在楚王府中，宁弈把玩着一枚血浮屠的令牌，听着属下的汇报：“殿下，白小姐并未因顾南衣受伤而疏远他，反而走得更近了。”

宁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哦？这倒有趣。看来本王这枚棋子，快要脱离掌控了。”他放下令牌，走到窗边，望着白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过，这样才更有意思。顾南衣……白锦时……你们又能在这盘棋里，走出多少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