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偏院的烛火彻夜未熄。顾南衣后背的毒伤经太医诊治后已敷上秘制金疮药,青黑的肤色渐褪,只是失血过多,脸色仍显苍白。白锦时守在榻边,见他眉心微蹙,似是药力发作时的阵痛,忙取过案头的温水,用帕子沾湿了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
“还疼吗?”她放柔声音,指尖触到他滚烫的肌肤,心中一紧。
顾南衣缓缓睁开眼,眸光在烛火下显得有些朦胧:“……不疼。”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影,“你也累了,去歇着。”
“我不累。”白锦时摇摇头,将帕子拧干,“太医说这毒虽暂控,但需时时留意是否有余毒反噬。你且安心养伤,查案的事……”
“一起查。”顾南衣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说过,帮你。”
白锦时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心中一暖,却又担忧:“可你伤成这样……”
“不妨事。”顾南衣撑着手臂欲坐起,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
“别乱动!”白锦时连忙按住他,“我答应你,等你好些了,我们再一起查。”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锦”字的银锁,“这是我从父亲的旧物箱里找到的,母亲说我幼时体弱,这锁是一位云游高僧所赠,可保平安。你先戴着。”
顾南衣看着她递过来的银锁,又看看她恳切的眼神,沉默着伸出手。白锦时小心翼翼地将银锁挂在他颈间,指尖无意间触到他温热的锁骨,脸颊微烫,连忙收回手。
顾南衣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银锁,又抬眸看她,眸色深沉:“……谢谢。”
三日后,顾南衣伤势稍稳,便执意要与白锦时一同去城西探查。据白凌珩酒后失言提及,白家老宅曾在二十年前大成遗孤案期间暂居过一位“远房亲戚”,此人极可能与案件有关。
城西老宅早已荒废,蛛网遍布,院中杂草丛生。白锦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尘土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顾南衣走在她身前,袖中银针悄然滑入掌心,警惕地扫视着破败的院落。
“这里以前是祖父的书房,”白锦时指着西侧厢房,“父亲说那位亲戚就住在里面。”
两人走进厢房,只见书架倾倒,桌椅蒙尘,唯有墙角的旧榻上还留着半卷残破的《孟子》。顾南衣蹲下身,指尖拂过榻底的砖石,忽然顿住:“这里有机关。”
他运力按动一块凸起的砖石,只听“咔哒”一声,榻底竟露出一个暗格。白锦时连忙凑上前,见暗格里放着一个油布包裹,打开后竟是一叠泛黄的信笺与一枚刻着“大成”字样的玉佩。
“这是……”白锦时拿起信笺,借着从窗棂透入的微光阅读,“‘兄长勿念,吾已将遗孤托付白家,望其能得善终……’落款是……辛子砚?”
顾南衣闻言,眸色一凛:“辛子砚?”
“不,不对,”白锦时仔细辨认着字迹,“这字迹虽与辛先生相似,但笔锋更刚硬,像是女子所书。”她又拿起那枚玉佩,触手温润,上面的龙纹雕刻竟与凤知微贴身佩戴的玉佩极为相似。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搜仔细点,楚王殿下说了,若找到与大成遗孤相关的东西,立刻回报!”
“是楚王的人!”白锦时脸色微变,连忙将信笺和玉佩塞进顾南衣怀中,“你快走,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顾南衣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一起走。”
两人刚从后窗跃出,便被数名暗卫围住。为首的暗卫冷笑一声:“白小姐,顾公子,殿下早知道你们会来这里,特意让我等在此‘迎接’。”
顾南衣将白锦时护在身后,短刃出鞘,寒声道:“让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暗卫挥刀砍来,刀风凛冽。顾南衣因伤未愈,身手略有迟滞,勉强挡开数招,却被对方缠住。白锦时见状,捡起地上的木棍砸向一名暗卫后脑,却被另一人反手擒住。
“放开她!”顾南衣目眦欲裂,攻势陡然凌厉,短刃划破暗卫手臂,却也因此露出破绽,被人一脚踹中伤处,鲜血再次渗出。
“南衣!”白锦时惊呼,挣扎着想去扶他,却被暗卫死死按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如鬼魅般袭来,数枚银针精准打在暗卫的麻穴上。暗卫们应声倒地,为首之人惊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顾……顾公子?你不是在白府养伤吗?”
顾南衣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他:“滚。”
那暗卫不敢再言,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逃走。白锦时连忙跑到顾南衣身边,看到他后背的伤口再次崩裂,泪水忍不住滑落:“你怎么这么傻,伤还没好就……”
“你没事就好。”顾南衣打断她,从怀中取出那叠信笺和玉佩,“东西……拿到了。”
白锦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染血的衣襟,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忽然想起什么,拿起那枚“大成”玉佩:“这玉佩的样式,与魏兄的玉佩好像……”
顾南衣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眸色骤变:“这是……大成皇族的信物。”
深夜,白锦时带着顾南衣回到白府,立刻让侍女请来太医重新包扎伤口。顾南衣趴在榻上,任由太医处理伤口,目光却一直落在桌上的信笺和玉佩上。
“信中提到的‘遗孤’,究竟是谁?”白锦时展开信笺,再次细读,“‘托付白家’……难道与我家有关?”
顾南衣沉默片刻,忽然道:“凤、魏知……的玉佩。”
白锦时心中一震,猛地抬头:“你是说,魏兄她……”她不敢再说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若凤知微真是大成遗孤,那她与宁弈、与太子的争斗,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此事……必须告知魏兄。”白锦时握紧信笺,“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南衣看向她,眼中带着一丝担忧:“……危险。”
“我知道。”白锦时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未受伤的手,“但我必须弄清楚真相。南衣,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顾南衣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与依赖,心中微动,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传递着让她心安的力量。白锦时看着他认真的神情,脸颊微红,刚想移开视线,却听顾南衣又道:“那枚银锁……很暖。”
白锦时一怔,随即笑道:“都说了是保平安的,自然暖。”她顿了顿,轻声道,“你也要平安。”
顾南衣看着她含笑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楚王府中,宁弈听着暗卫的汇报,手中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恰好堵住了白子的去路。
“顾南衣那小子,伤还没好就敢跟本王的人动手?”宁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白锦时倒是好手段,竟让那个木头疙瘩对她死心塌地。”
辛子砚躬身道:“殿下,白小姐与顾南衣已发现大成遗孤的线索,恐怕很快就会查到凤姑娘头上。”
“查到又如何?”宁弈拿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把玩着,“凤知微若是大成遗孤,那这盘棋才更有意思。只是……”他看向窗外白府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白凌珩当年到底在大成遗孤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白锦时这枚棋子,若是知道了真相,还会乖乖听本王的话吗?”
辛子砚沉默不语,他知道宁弈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是这一次,牵扯到大成遗孤的秘辛,牵扯到顾南衣与白锦时日益深厚的情谊,这盘棋的走向,似乎已超出了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