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塔的夜风裹挟着沙尘,卷起白锦时的裙角。她扶着顾南衣受伤的手臂,听着塔外传来的衣袂破风声——至少有十名血浮屠杀手将废塔包围,为首者腰间悬挂的彼岸花令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们用了锁魂香。”顾南衣低声道,指尖扣住袖中仅剩的三枚柳叶镖。他昨夜为救白锦时中了迷药,此刻内力尚未完全恢复,额角已渗出细汗。
白锦时从怀中取出一小瓶解药,想喂他服下,却被顾南衣推开:“你先服。”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就在此时,塔顶传来一声清越的琴鸣。凤知微独立残破的塔刹之上,素手拨弄着怀中的焦尾琴,琴弦震颤间,数枚银针从琴弦缝隙飞出,精准打在塔下杀手的麻穴上。
“凤先生好手段!”宁弈的声音紧随其后,他踏着塔檐飞落,玄色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中折扇展开时,扇骨间竟夹着寒光闪闪的薄刃,“只是不知,这琴音能否挡住血浮屠的毒烟?”
话音未落,塔下突然腾起绿色烟雾,带着刺鼻的腥气迅速弥漫开来。顾南衣立刻将白锦时护在怀中,用衣袖捂住她的口鼻,自己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殿下果然好算计。”凤知微跃下塔刹,长弓在手中挽出满月,箭矢直指宁弈心口,“一边派人刺杀,一边又来‘救驾’,是想坐收渔利,还是……”
“还是什么?”宁弈侧身避开箭矢,折扇轻敲她的弓弦,“凤知微,你当真以为,本王会让你死在这废塔?”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本王在乱葬岗救下你时,你哭得像只小猫。”
凤知微握弓的手猛地一颤。她想起辛子砚曾说,救她的“贵人”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而眼前这人衣袍间,正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龙涎香。
“不可能……”她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震惊。
“有何不可能?”宁弈扔掉折扇,露出掌心那半片刻着“弈”字的玉坠,“当年太子下令斩草除根,本王若不将你送走,你以为能活到今日?”
塔内的锁魂香越来越浓,白锦时感到头晕目眩,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密档——血浮屠的毒烟可用陈年艾草驱散。她挣扎着从顾南衣怀中抬起头:“南衣,帮我找到艾草!”
顾南衣虽已视物模糊,却仍凭本能踢开塔角的碎石,露出下面生长的一丛艾草。白锦时连忙扯下裙摆,将艾草裹紧,用打火石点燃。浓烟升起的瞬间,塔内的绿色毒烟竟真的渐渐散去。
“好个白小姐,竟知道破解之法。”宁弈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他搂着凤知微的腰,避开顾南衣刺来的短刃,“本王今日便卖你个面子,放过这些杀手。”
顾南衣收刀护住白锦时,冷声道:“……放开她。”
“放开?”宁弈挑眉,忽然在凤知微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脸色骤变,猛地推开他。就在这间隙,顾南衣抓住机会,拉着白锦时冲出塔外。
城郊破庙内,白锦时用井水为顾南衣清洗伤口。他为护她挡下一枚毒镖,手臂上的皮肤已泛起青黑。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颤抖着将解毒膏抹在伤口上,“再深一寸,就伤到动脉了……”
顾南衣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我没事。”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枚温热的玉佩,“这个……给你。”
白锦时接过玉佩,发现竟是自己幼时丢失的长命锁,上面刻着的“锦”字已被摩挲得发亮。她猛地抬头:“你怎么会有这个?”
“二十年前……在乱葬岗。”顾南衣的声音有些飘忽,“师父让我找个女婴,我找到时,她脖子上挂着这个……”
白锦时如遭雷击。她想起李御史说过,辛氏姐妹带着大成遗孤和白家小姐两条性命出逃,难道当年……
“南衣,”她抓住他的肩膀,“你看清那个女婴的模样了吗?”
顾南衣摇摇头,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她哭得很小声,像只小猫……”
楚王府的密室里,宁弈对着铜镜擦拭扇骨上的血迹。辛子砚侍立一旁,低声道:“殿下,血浮屠那边失手了,白锦时似乎发现了她与大成遗孤的关联。”
“发现了才好。”宁弈将折扇扔在桌上,镜中映出他复杂的眼神,“当年本王救下两个女婴,一个是大成遗孤,一个是白凌珩的女儿。血浮屠追杀的是前者,却误杀了辛氏姐妹。”
辛子砚大惊:“殿下是说,白锦时……”
“她脖子上的长命锁,本王认得。”宁弈拿起案上的半片玉坠,“凤知微是大成遗孤,而白锦时……是本王当年顺手救下的另一个孩子。”他想起废塔中凤知微震惊的眼神,想起白锦时为顾南衣流泪的模样,忽然冷笑,“有趣,真是有趣。”
三日后,白锦时在父亲的密档里找到了真相——当年辛氏姐妹带着大成遗孤和刚出生的白锦时逃亡,被血浮屠追杀时,辛氏妹妹将大成遗孤交给顾南衣的师父,自己则抱着白锦时引开追兵,最终惨死。而宁弈当年确实救了人,却同时救下了两个婴儿,将大成遗孤交给辛子砚,将白锦时送回了白家。
“所以,我和凤兄……”白锦时捏着密档的手微微颤抖。
顾南衣站在她身后,手臂上的伤已结痂:“……都是他救的。”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小姐,楚王殿下来访,说要见您和顾公子。”
白锦时与顾南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她深吸一口气:“请他到前厅。”
宁弈坐在白家前厅的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枚完整的大成玉佩——不知何时,他竟将凤知微的半块和白锦时找到的半块合在了一起。
“白小姐,顾公子,”他起身行礼,态度难得地郑重,“当年之事,本王确有隐瞒。”
白锦时看着他掌心的玉佩,冷声道:“殿下今日前来,是想认亲,还是想继续利用我们?”
“利用?”宁弈轻笑,将玉佩放在桌上,“本王若想利用,当年便不会送你回白家。”他看向顾南衣,“顾公子,你师父当年让你保护的人,其实是两个。”
顾南衣猛地抬头:“……什么?”
“当年师父给我一块玉牌,说要护‘惊鸿’周全。”顾南衣从颈间取出一枚残缺的玉牌,上面隐约刻着“鸿”字。
宁弈拿出另一块刻着“惊”字的玉牌,与他的合在一起,恰好组成完整的“惊鸿”二字:“本王当年让你师父保护的,是大成遗孤‘惊鸿’,也就是凤知微。至于你为何会救下白锦时……”他看向白锦时,“或许是命中注定吧。”
白锦时看着桌上的两枚玉佩,又看看顾南衣手中的玉牌,只觉得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轰然转动。原来她与顾南衣的相遇,并非偶然;原来宁弈对凤知微的复杂情感,源于二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原来血浮屠的追杀,从一开始就错杀了目标。
“殿下今日坦白一切,究竟想做什么?”白锦时握紧拳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宁弈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盛开的海棠,缓缓道:“太子已得知凤知微的身份,不日便会动手。本王需要你们的帮助,一起揭开当年的全部真相,也……保护你们想保护的人。”
顾南衣上前一步,将白锦时护在身后:“……条件?”
宁弈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他们:“帮本王登上皇位,本王答应你们,彻查血浮屠旧案,还大成遗孤一个公道,也还白家一个清白。”
白锦时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真诚,又看看顾南衣坚定的侧脸,想起凤知微背负的国仇家恨,终于深吸一口气:“好,我们答应你。”
顾南衣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我陪你。”
阳光穿过窗棂,照在三人之间的大成玉佩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白锦时知道,答应与宁弈合作,意味着踏入更深的权谋漩涡,但为了真相,为了守护,她别无选择。而她与顾南衣的感情,在经历了身世揭晓与命运纠缠后,也变得更加坚韧。
远处,凤知微独立青溟书院的藏书阁顶,望着楚王府的方向,手中紧紧握着那半片刻着“弈”字的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