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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这一世的繁华

“小禄子。”

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却像淬了冰的针,猝然刺破了缀霞轩死水般的沉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青石地面上。

“啪嗒!”

小禄子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脊骨,双膝一软,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瘫跪下去!额头“咚”地一声磕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她瘦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里一片即将被撕碎的枯叶。湖绿色的宫装下摆瞬间被泥土和冷汗浸湿,洇开深色的印记。

阶下侍立的所有人,包括捧着那致命油纸包、脸色煞白的孙嬷嬷,都如同被冻僵的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空气凝滞得如同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小禄子牙齿格格打颤的细微声响,和她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落明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阶下那一张张惨白、惊骇、写满难以置信的脸。最终,重新落回那个瘫跪在地、抖得不成人形的小宫女身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向前迈了一步。

崭新的月白宫装下摆,无声地拂过光洁的青石门槛。晨光穿过庭院新栽的海棠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清晰地照亮了她左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疤痕在清冷的晨光中,颜色沉暗,边缘平整,像一道扭曲的、凝固的墨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威压。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步履轻缓,却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她走到孙嬷嬷面前。孙嬷嬷捧着油纸包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烛火,几乎要拿捏不住。

落明珠伸出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在晨光下泛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冷光。她极其缓慢地、用指尖拈起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动作轻巧,仿佛拈起的只是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

油纸包入手很轻,里面是细碎的粉末。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是用指尖轻轻捻了捻纸包,感受着里面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然后,她微微侧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瘫跪在地、抖成一团的小禄子。

“抬起头来。”落明珠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平静,更清晰,也……更冷。

小禄子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滞涩,一点一点地抬起了那张涕泪横流、沾满泥土和冷汗的脸。

恐惧。极致的恐惧。那眼神空洞涣散,如同被彻底抽走了魂魄,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绝望。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落明珠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写满崩溃的眼睛。她缓缓抬起拈着油纸包的那只手,将纸包悬在小禄子惨白颤抖的脸庞上方,不足一尺的距离。

“认得吗?”落明珠问,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东西。

小禄子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她死死地盯着那悬在眼前的油纸包,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毒蛇猛兽,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又因瘫软而无法挪动半分,只能发出更加凄厉破碎的呜咽,疯狂地摇头,泪水混着冷汗和泥土,糊满了整张脸。

“不……不……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奴婢不敢……奴婢……”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血块。

“不敢?”落明珠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弧度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嘲讽。深褐色的疤痕随着这细微的动作而牵动,在晨光下划出一道诡异的阴影。“埋的时候,手……抖了吗?”

“轰——!”

小禄子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青石地面,发出沉闷而绝望的撞击声,嘶哑的哭嚎再也无法抑制: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是被逼的!是……是有人……有人指使奴婢……奴婢不敢不从啊贵人!求贵人开恩……饶奴婢一条贱命吧……”

凄厉的哭嚎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荡,如同厉鬼的哀鸣。阶下众人脸色更加惨白,身体僵硬,冷汗涔涔而下,连孙嬷嬷都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落明珠却仿佛没有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她缓缓收回了悬着的手,目光从地上那滩烂泥般的身影移开,极其平静地扫过阶下每一个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宫女太监。那目光冰冷、沉静,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

“指使?”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寒。

小禄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涕泪横流的脸,急切地、语无伦次地指向人群后方一个角落:“是……是她!是春杏!是春杏给奴婢的!她说……她说只要把这个埋在贵人院子角落……就……就……”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恐惧而无法继续。

被指认的那个叫春杏的宫女,是个年纪稍长、眉眼间带着几分精明的二等宫女。此刻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如同被毒蛇咬中,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尖声叫道:“你血口喷人!贵人明鉴!奴婢冤枉!奴婢从未给过她任何东西!是她……是她自己不知受了谁的指使,要栽赃陷害奴婢!贵人……”

“够了。”

落明珠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猝然切断了春杏歇斯底里的辩解和小禄子绝望的哭嚎。

庭院里瞬间死寂。

落明珠的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平静地落在春杏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上,又缓缓扫过小禄子涕泪狼藉的脸。最后,她的视线落回自己手中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

“孙嬷嬷。”她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平淡。

“奴……奴婢在!”孙嬷嬷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应道,声音还在微微发颤。

“这脏东西,”落明珠将手中的油纸包随意地递向孙嬷嬷,仿佛递过去的只是一块无用的抹布,“连同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奴才,”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瘫软的小禄子和跪着发抖的春杏,“一并,送去慎刑司。”

“慎刑司”三个字,如同三颗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小禄子和春杏同时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春杏更是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过去!送去慎刑司……那地方,进去了,便是人间地狱!剥皮抽筋都是轻的!她们会被榨干最后一点价值,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深宫之中!

“贵人饶命!贵人开恩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贵人——”小禄子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挣扎着想扑过来抱住落明珠的腿,却被两个反应过来的太监死死按住。

孙嬷嬷双手颤抖着接过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油纸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嘶声对着旁边两个同样吓傻了的太监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拖走!快拖走!”

两个太监如梦初醒,连拖带拽,将哭嚎挣扎、如同烂泥般的小禄子和瘫软如死狗的春杏,粗暴地拖离了庭院。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缀霞轩的院墙之外,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恐惧气息。

庭院里,剩下的宫女太监们,个个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他们死死地垂着头,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落明珠静静地立在阶下晨光之中。崭新的月白宫装纤尘不染,衬得身姿愈发清冷孤绝。左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在明亮的晨光下,颜色沉暗如墨,边缘平整光滑,如同一条被精心淬炼过、冰冷而锋利的玄铁烙印。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阶下那些抖如筛糠的身影。

“都听着。”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冻结灵魂的寒意,“这缀霞轩里,容不得脏东西。更容不得……背主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众人低垂的头顶缓缓掠过,如同无形的冰刃刮过。

“今日之事,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晰而沉重,“往后,再有人心思不净,手脚不干净……”

她没有说下去。

但阶下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身体抖得更加厉害,膝盖发软,几乎要当场跪倒。

“都下去吧。”落明珠的声音恢复了平淡,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处置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是!谢贵人!谢贵人!”众人如蒙大赦,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极致的敬畏,慌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退了下去,顷刻间便消失在庭院各处,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孙嬷嬷最后一个躬身退下,捧着那油纸包的手依旧冰凉刺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庭院里,只剩下落明珠一人。

阳光穿过海棠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缀霞轩正堂东墙上悬挂的那面巨大的、光可鉴人的水银玻璃镜。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月白宫装,清瘦孤绝。左颊那道深褐色的疤痕,如同一条凝固的、扭曲的墨线,在镜面中纤毫毕现,散发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很久。

晨光下,那张带着永恒残缺印记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平静得像结了万年冰的深潭,倒映着镜中那个同样冰冷、同样带着诅咒般疤痕的影像。

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在镜中影像的唇角,向上弯起。

镜面光滑如冰,清晰地映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汹涌的、无声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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