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中毒!消息如野火般瞬间传遍禁宫,引来一片惊惧的死寂。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全数被急召入乾清宫,宫门紧闭,守卫比平日森严数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慌。
落明珠与宋知楷赶到时,只见楚琦怡面无血色地昏倒在龙榻上,唇边残留着触目惊心的黑血,呼吸微弱。太医们跪了一地,个个面色如土,冷汗直流,显然对这奇毒束手无策。
“究竟是何毒?可能解?”落明珠的声音冷得掉冰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太医。
院判颤声回禀:“回、回太后,陛下所中之毒……极为罕见阴狠,似混合了数种西域奇毒,臣等……臣等才疏学浅,一时难以判断具体成分,更……更不敢贸然用药啊!”
“废物!”落明珠怒极,却强压着没有发作,她知道此刻发火无用。她猛地看向宋知楷:“国师!”
宋知楷已上前一步,指尖搭在楚琦怡腕脉上,闭目凝神片刻,又仔细查看了她吐出的黑血,眉头紧紧蹙起:“是‘碧落黄泉’,前朝宫廷秘传之毒,早已失传。毒性酷烈,侵蚀心脉,若无独门解药,十二个时辰内……”他未尽之语,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独门解药?去哪里寻?!
落明珠身形微晃,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殿外——华岚璇呢?发生如此大事,掌控宫禁的他为何迟迟未现身影?!
就在这绝望弥漫之际,殿外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浑身带着室外寒气的华岚璇,如同一尊煞神,大步闯入殿内。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目光第一时间锁定龙榻上的楚琦怡,那瞬间流露出的恐慌与暴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陛下如何?!”他声音嘶哑,一把推开挡路的太医,冲到榻前。看到楚琦怡的模样,他眼眶瞬间赤红,猛地转头看向落明珠和宋知楷,那眼神仿佛要杀人:“是谁?!是谁干的?!”
“华将军现在才来问是谁?”落明珠冷声道,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宫禁皆在你手,陛下竟能中毒!你作何解释?!”
华岚璇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愤怒,他猛地单膝跪地,抱拳道:“是臣失职!臣已封锁九门,彻查所有经手陛下饮食起居之人!定将下毒之人碎尸万段!”他抬起头,眼神疯狂而决绝,“但当务之急是救陛下!臣……臣或有办法!”
众人皆惊疑地看着他。
只见华岚璇从贴身的护心镜后,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玲珑的白玉瓷瓶,双手奉上:“此乃臣家传‘解毒圣丹’,据称能解百毒,或可一试!”
宋知楷眸光一凝,接过瓷瓶,拔开塞子仔细嗅闻,又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仔细查验,片刻后,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异色,他看向华岚璇,缓缓道:“此药……性极烈,乃是以多种霸道药性强行中和毒素,可谓……以毒攻毒。虽可能解毒,但过程痛苦万分,且于陛下凤体根基有损,即便救回,只怕日后也会落下病根,体质大为削弱。”
华岚璇猛地抬头,眼神痛苦而挣扎,哑声道:“臣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臣愿以性命担保此药!若陛下有何不测,臣必自刎谢罪!”
落明珠看着华岚璇那毫不作伪的焦急与绝望,看着他手中那“恰巧”出现的家传解毒丹,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几乎得到了证实——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毒计!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既要彻底掌控楚琦怡的性命与健康,又要让她不得不依赖他的“解药”,还要演一出忠臣救主的戏码!
其心可诛!
可她能怎么办?揭穿他?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这可能是救怡儿唯一的希望!
落明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给陛下用药。”
“太后!”宋知楷欲言又止。
“用药!”落明珠语气斩钉截铁。
华岚璇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朱红色药丸喂入楚琦怡口中,又以温水送服。
药效发作得极快。楚琦怡很快在剧痛中醒来,浑身痉挛,冷汗如瀑,痛苦地呻吟出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在体内穿刺。华岚璇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因剧痛而撕咬抓挠他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他却纹丝不动,只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陛下坚持住!很快就好!臣在!臣永远在!”
那场景,堪称惨烈,却又带着一种诡异扭曲的深情。
落明珠别开脸,不忍再看。宋知楷静立一旁,目光幽深如潭。
整整一夜煎熬,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楚琦怡体内的毒素终于被霸道地压制下去,她再次昏睡过去,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了许多。太医诊脉后,颤声回报:“陛下……陛下洪福齐天,毒性已解!只是……只是凤体确实受损严重,需极度小心调养数年,方可无虞。”
满殿之人,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因后一句话而心情沉重。
华岚璇仿佛虚脱般,踉跄了一下,却依旧守在榻边,握着楚琦怡的手,不肯松开。他抬头看向落明珠,眼神疲惫却坚定:“太后,臣请旨,日后陛下一切饮食用药,皆由臣亲自试过,方可呈送陛下!臣愿以性命,护陛下周全!”
落明珠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终,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准奏。”
经此一劫,楚琦怡在床上休养了足足两月。这两个月里,华岚璇几乎寸步不离,亲力亲为地照顾她,试药喂饭,无微不至。楚琦怡醒来后,已知晓了“真相”——是华岚璇献出家传灵药,不惜以自身为盾,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看着华岚璇手臂上依旧狰狞的伤痕,看着他日渐憔悴却依旧坚守的模样,回想起毒发时他那不顾一切的拥抱与安抚,心中那层因他强势霸道而筑起的冰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恐惧或许仍在,但一种复杂的、掺杂着感激、依赖甚至是一丝扭曲的敬重之情,悄然滋生。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偏执与疯狂之下,是对她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但也是这深宫之中,她唯一可以绝对相信、不会背叛她的力量。她的性命,的确牢牢系于他手。
身体稍稍好转后,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夜晚,当华岚璇再次端着药碗来到她榻前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接受,而是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华岚璇动作一顿,看向她。
楚琦怡抬起苍白的脸,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轻声说了一句:“岚璇哥哥……辛苦你了。”
华岚璇瞳孔微缩,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凝视着她,眼底翻涌着汹涌的、几乎无法压抑的情绪。他缓缓放下药碗,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上她消瘦的脸颊。
“为你,万死……不辞。”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一次,楚琦怡没有躲开。
不久后,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凤体渐愈,为稳固国本,准华将军入宫侍疾。
又过数月,女帝有孕。
十个月后,楚琦怡历经艰辛,诞下一名健康的皇子。生产过程中几度凶险,皆被华岚璇以铁血手腕调动太医院全力救治,方才化险为夷。
皇子降生,普天同庆,大大稳固了楚琦怡的帝位,也似乎缓和了帝后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华岚璇抱着那小小的婴孩,看着榻上疲惫却对他露出微弱笑意的楚琦怡,眼中那偏执的疯狂似乎终于被一种更为深沉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她的依赖,她的敬重,他们的子嗣。
乾清宫内殿,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落明珠来看望小外孙,看着华岚璇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模样,看着楚琦怡眼中那丝对华岚璇产生的、不同于以往的复杂情愫,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退出内殿,走到廊下。宋知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望着庭中积年的白雪。
“国师看到了?”落明珠轻声问,语气莫测。
宋知楷未曾回头,只淡淡道:“看到了。以毒攻毒,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华将军……果然是个狠人。”
“这盘棋,他赢了这一子。”落明珠道。
“是吗?”宋知楷缓缓转身,目光深不见底,“娘娘当真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雪,无声落下,覆盖了朱墙,覆盖了琉璃瓦,仿佛能掩盖一切痕迹。
但落明珠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裂开,便再也无法真正复原。
而新的风暴,或许正在这看似平静的雪幕之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