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如画（五）

烟雨三月，细雨打湿满树繁花，粉色碎得满地。树下，站着两位面容姣好的少年。

“雨清，雨清，你心里有我吗？”少年直勾勾地问，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恰似一池湖色。

“雨清喜欢小简的，可是母亲总不让我和你见面。”唐雨清耷拉的头，在胸前聚下一片阴影。

“雨清，你跟我来。”少年欣喜地捉住唐雨清的手往陋巷中跑去。

“你慢点，刚刚脚不是还受过伤么？叫你别管那狗，你偏不信，居然还和人家打起来了,,,,,”唐雨清抱怨道，脚下却不曾停下，只由着那少年，手被一片温柔炙烤着，浸出了些许细汗。

“雨清，你可真是啰嗦啊，像个老妈子一样。”少年转过头来冲唐雨清做了个鬼脸,又补充道：“再说，那狗子不是挺可爱的嘛，我已经决定收它当坐骑了！”

“你才是老妈子呢，你全家都是！”唐雨清被气红了脸，嘴上却丝毫不示弱，回驳道：“我可没听说过拿狗当坐骑的，你以为自己是二郎神杨戬么？”却丝毫没料想到前面的少年已停下了步子，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少年身材瘦弱，单薄的脊背硌人得慌。唐雨清用手揉了揉红鼻子，抬头问少年：“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突然停下来了。”

只见那少年抬手附在唐雨清肩头一派严肃地瞪着自己。

“怎，怎么了？”唐雨清见那少年这派样子，以为他生气了，竟有点心虚，小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与那少年又拉开了一拳的距离。

气氛凝重中，少年朱唇轻启缓缓道：“雨清，叫简（戬）哥哥。”

“简哥哥,,,,,,”唐雨清顺从道，模样很是可爱。

少年却噗嗤一声，笑弯了肚子“哈哈，没想到雨清这么听话，我还是不要那狗子了，只留一个雨清在身侧就足够了。哎呀，不行了，真笑死我了。”

唐雨清眉头一皱，伸出手来就要打，却不想扑了个空。只得站在原地蹬脚道：“宋简！你过来，否则就和你绝交！”

少年见他如此，更是忍不住发作：“雨清啊雨清，你当我傻么?过去了还不被你打？”

“你,,,,,,哼！”唐雨清见宋简不着道，便委屈着一张脸转过身去，佯装要走。身后的人儿先是一怔，就立刻追了上来，麻布衣袖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捉住唐雨清的衣摆不住地摇晃，任谁看了，都是一副讨饶撒娇的模样。

“对不起，好雨清，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了我罢。”少年央求道。

唐雨清沉着性子，不作言语，只待他后来的动作。

“雨清，雨清，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就别和我计较了，嗯？”少年终于松开了唐雨清衣襟，朝巷子尽头的一堆杂物堆放处跑去。

唐雨清低头见自己的衣摆上留着一抹污痕，心中不悦，抬眼却正对上少年的眼，他朝自己招手，神秘兮兮道：“雨清，快过来。”

唐雨清杵在原地，硬是不为所动。那少年长叹一声后，又佝偻着身子过来拉唐雨清。大户人家的孩子多少有些洁癖，唐雨清也不例外，离那堆杂物两米之外，却再也不愿前进了，宋简无奈，只附耳道：“帮我看着些人。”

少年在那堆中悉悉索索刨了好一阵，才锁定了目标——一个印花蓝布包裹。

少年将那包裹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笑着问道：“雨清，你可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

“不知。”唐雨清道。

“猜一下。”少年冲唐雨清挤了挤眉毛。

“不猜。”唐雨清斩钉截铁道。

“欸？雨清好生没有情趣啊。”少年抱怨道。却受了唐雨清一记眼刀。乖乖奉上身后的‘珍宝’。

“这是何物？”唐雨清见包袱里是只一张破烂的纸片，转过头来问道：“你作画？”

少年眯缝着眼只抬首道：“你再好好看看。”

“蝴蝶?”

“错啦！是雄鹰。连师傅都直夸奖我技艺呢高超呢，要是放在古代，定能和吴道子比肩！”少年眉眼弯弯，仿佛在说，你不这么觉得么？

“,,,,,,绘之何用？驱邪？”言毕，额头即被少年弹了一下。

“又错啦！这是我做的纸鸢蒙面。”

“,,,,,,”唐雨清任由手中的包袱被少年抽走，只扶额看着眼中闪着奇妙神采的少年仔细将纸鸢蒙面铺展在干燥的地面上，手指顺着墨痕游走，温柔的动作仿佛那不是蒙面，而是一个婴儿。

雨后初霁，微风不燥，唐雨清眼瞅着那纸鸢从四不像的外表下，涅槃出一只雄鹰。

“臭小子，快下来！”一男中音吼道。

“来了，师傅，怎么了。”宋简听见师傅叫他，还以为自己叫师弟替自己做功课的事儿暴露了，跑得比那孙猴子都快。谁知平日严肃的师傅竟然换了张笑眯眯的嘴脸上下打量着他，这叫宋简心里直打颤。

“喏，接着。”杨端手一扬就将那黑影丢了过来，后秒速窝回藤椅，双手捧着茶碗，轻嘬了一口，表情好不自在。宋简只踮脚一跃，那东西的一角即被捏在手中。

“什么东西？”宋简问道。

“我哪知道？一个小娃儿扔在门口的。”杨端身下的椅子因为太过陈旧，止不住地哭诉着。

宋简抚着手上的东西，心弦颤动，垂眸问道：“是怎样的小孩儿？”

杨端停下摇椅的动作，挠了挠秃头，似在思考“挺俊俏的娃儿。现在不还在那瞅呢嘛！”

咯吱——

宋简遁声望去，正好捕捉到一阕逃离的青色衣角，便追了出去。身后，杨端笑出了声：“这臭小子，见了小美人就猴急，倒的确有几分为师当年的风采,,,,,,”这头，宋简听到前语，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杨端喝道：“你倒是看着点啊，急什么？是你的就跑不了。”

“徒儿明白。”宋简回道。

谁知出了门，却只见两条通达的泥路，哪还见青衣少年。宋简也不顾其他，扯着嗓子便喊：“雨清，东西我收到了，谢谢。”，等了半晌，却并无应答，宋简这才作罢，转过身子往回走出几步，门槛刚跨了一半，就听得身后一声哼哼。回眸一看，几十米处一少年慢悠悠从草丛中走出，摇头晃脑，嘴里哼着歌谣，看似心情尚佳。

宋简浅笑：“,,,,,,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