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童年追忆其二
吴笛为了能够将计划顺利实现自己的计划,一大早就看到了场地,安排好了节目,甚至是出发当天前一晚还特地守在电视机前看了天气预报。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周六的天气跟预报中说的一样,阳光明媚,晴空蓝兮,屋前的芭蕉正闪烁着厚重而浓绿的光泽。
阳光太烈了,吴笛不禁用手挡在了自己眼睛。
吃过早饭,吴笛就去隔壁找杨岑饮了。
尚未走到门口,吴笛就险些被个从门里飞出来的不明物体砸中了。
吴笛往后退了一步,心脏砰砰直跳,后背已经隐隐冒出了冷汗。
“杨树,你是不是有病啊!说不过我就胡乱砸东西,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女人原本皱着一张脸从门里走出来,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吴笛,突然就愣住了。良久,才勉强换了一副温柔的面孔说道:“哟,这不是隔壁的吴笛嘛,这才几年不见,就蹭蹭蹭地长出这么高了?”
吴笛没心没肺地挠了挠后颈,有些害羞似的说着:“平时多吃饭,一不小心就长这么高了。”
女人嘴角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回道:“我家饮儿跟你同年出生的,个子却才那么一点…也难怪,你爸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快满1米8了,你是他儿子,自然是遗传了他的优秀基因了。”
“可能吧。我爸也经常这样说。”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今天是来找我们家饮儿来玩的吧?”
被女人提了这么一嘴,吴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点了点头。
女人轻轻笑道:“要我帮你叫他下来吗?”
“那就谢谢阿姨了。”吴笛的眼睛亮了亮。
“瞧瞧,这小嘴儿可真甜。”女人摸了摸吴笛的头发说:“那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那孩子现在估计还没起床呢!”
“好。”
在等准小弟杨岑饮起床梳洗打扮的这段时间里,吴笛就蹲在他家梨树下逗蚂蚁,用小棍子在泥巴里面挖蚯蚓。
十几分钟过后,杨岑饮才姗姗来迟。
吴笛气得鼻子都歪了。
混迹江湖几余载,让大佬等小弟这种事情他好闻所未闻。他原本是想见了杨岑饮就劈头盖脸的教训他一顿,也好借此给自己涨涨威风,但不承想,杨岑饮的母亲正笑盈盈的跟在儿子后面一起朝吴笛迎面走了过来。
“吴笛啊,你过来阿姨给你拿点东西。”
“阿姨,什么东西啊?”
“你不是要和饮儿一起出去玩吗?饮儿刚刚只吃了几口就跑出来了,说是怕你等急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拿着等到时候玩累了再吃。”女人一边说一边往吴笛短裤口袋里面塞小零食。
吴笛有些受宠若惊地用手提着自己的裤子。心中暗自庆幸,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刚好穿的是一条裤兜宽大的短裤。否则现在两边就该鼓鼓囊囊的了,就跟大腿上各绑了个南瓜似的,走起路来那该多难看啊!
一旁的杨岑饮跟个没事人似的,捂着嘴只打呵欠。
“好了。都装下来了。”女人拍了拍吴笛的裤兜,撑着膝盖站起了身,转头问杨岑饮说:“饮儿,妈妈刚才让你灌好的水壶你带了吗?”
“带了。”杨岑饮转身抖了抖背上的书包说:“妈妈你就放心吧。”
女人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吴笛汗颜。这是去玩耍呢,还是去行军打仗呢?阿姨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朝杨岑饮挤了下眼睛。
“那妈妈我们现在就出发了。”
“嗯,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好,知道啦。”杨岑饮应道。
上山途中,二人坐在石头上休息。吴笛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疑问,朝杨岑饮开了口:“喂。你们城里人出去玩儿都
带这大包小包的?”
“差不多吧。但一般我们出去玩的时候都是比较周边著名的景点,吃的喝的都放在车上,所以很方便。”杨岑饮低头喝了口水,应道。
吴笛捏着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问:“早上我刚到你家那会儿,好像听见你爸妈吵架了…他们没事儿吧。”
杨岑饮将水壶挎在肩上,起身拍了拍屁股说:“休息好了吗?干脆一股做气爬上去好了。”
“啊?”
“怎么?对自己没信心吗?”
“谁怕谁,输了的人变小狗。”吴笛站起身挑衅道。
“赌就赌。”
话音刚落,杨岑饮就像是离弦之箭一样,猛的一下射出了老远。
吴笛看着一愣,随即骂骂咧咧得赶了上去。
杂树从生的小道陡峭的蜿蜒而上。阳光透过层层绿网,筛落在地面上,照得泥巴小路一截明,一截暗。
山顶之上,地势逐渐平坦起来,半人高的茅草淹没了二人的膝盖,火棘树上密密麻麻的开放着白色的花朵。两人一人手里握着一根残枝,缓慢的开拓着道路。
它们找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崖壁边上。在考虑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找了一处地界坐下。他们都有些累了,但谁都不愿意倒下。他们更愿意眼睛眨都不愿眨的将那壮阔的美景收藏进眼中。
在他们的视野中群山绵延,一直和蔚蓝的天边相接,晴空之下,山脚密布的红瓦房子、徐徐上升的炊烟、地毯般的涌动着的稻田、闪烁着波光的小河甚至是政府机关上空飘扬的红旗全部都清晰可见。
这些可都是站在城市中心摩天观景大楼上都难以企及的盛景,杨岑饮不禁看呆了。
吴笛侧脸看了一眼杨岑饮痴傻的表情,止不住的轻笑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嗯,的确很漂亮。”杨岑饮两手撑着绵软的土地,懒懒的半仰着身子看天。
头顶之上是撑开来的屋盖似的巨大的树冠,翠绿的叶子被风儿吹得簌簌做响,树影就像漂泊无定的云似的在二人身上游动着。
一股自豪感在吴笛的心中油然而生。
“明天,咱们再上来吧?”
“行啊。”吴笛答应地也相当爽快。他撑着树干站起身,用手做了个简易的扩音器放在嘴前,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朝远方喊到:“杨岑饮———”
“喂,你疯了?”一旁的杨岑饮皱着眉头去拉他的裤腿。
“你怕什么?反正又没人听得见。”吴笛好笑的向他伸出手发出邀请:“怎么样,你要不也试试?”
杨岑饮气的两颊飞红,不甘示弱道:“试试就试试,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那就来啊!”吴笛歪着头笑,挑衅道。
杨岑饮将的小手放在吴笛手里,借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
“哟,还真没看出来,你个子不大,力气倒还不小。”
“我看你才不是想夸我力气大,而是变着法儿的在骂我胖吧?”杨岑饮拍了拍屁股上的枯草和泥土,有些懊恼地嘀咕道。
吴笛挤着眉眼贱兮兮的笑了笑:“啊!被听出来了。”
“还是算了。”杨岑饮低头捏了捏肚皮上的肉,第一次不跟吴笛对着干了,他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落寞的深情,幽幽地说:“我的确是有点……”
吴笛抬手揉了一把杨岑饮的头发:“别哭丧着一张脸嘛!咱们今天可是专门跑出来玩的。”
“……”
“而且,”吴笛补充道:“我觉得你胖胖的也挺可爱的啊,你知道黑大帅吧!”
杨岑饮抬头有些困惑的问:“喜羊羊与灰太狼之地底世界大作战的那个黑大帅吗?”
吴笛点了点脑袋说:“没错。我看你现在圆滚滚的就挺像他的。”
“可是,他是个反派角色吧?”
“那又怎样?你没觉得他很酷吗?他虽然只是一颗蛋,但他会放电啊!就和你一样,你虽然胖,但是聪明啊!人可不能那么贪心的,如果要把所有的好处全都占了,那就该被人看不惯了。”
“……”杨岑饮抬头望着吴笛的脸,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有点陌生,像这样的话,从一个小学生的嘴巴里说出来总是有一些不容忽视的维和感 。
吴笛嘴皮子兀自翻了一阵,然后在杨岑饮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突然觉得很崇拜哥?”
杨岑饮别开眼睛:“才没有。”
“诶?”怎么可能。吴笛挠了挠眉心。难道他的把妹技巧不该失误才对啊!果然从好同桌那里借来的杂志上的还是不能全信。还是说……因为他是个男生,所以才没有发挥效用?
“喂————”杨岑饮朝远方喊道。
他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海浪一样,被推往天边,然后慢慢散去。
回应他的只有从崖底盘旋上来的带着夏天特殊气息的微风。
身边的植被轻轻摇晃着,这使得他们的世界蓦然喧嚣了好多。
“怎么样?挺好玩的吧?”吴笛捅了捅他的肩膀问。
“嗯。很过瘾。”杨岑饮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正流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是啊,他的确好久都没有这般畅意地笑过来了。
自从二年级期末考试后的那个星期五的下午,在游乐场里,爸妈当众歇斯底里地大吵一架之后,他就从没这般笑过了。
“滚你m的暑假作业!”
杨岑饮有些愕然。
“怎么?没听人骂过脏话吗?”
杨岑饮呆呆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没听过,只是没听过这么露骨的。
“不是吧?真没有?”吴笛道:“嘛!也是。你们城里人应该都是讲普通话的吧?”
“嗯。”
“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我也不可能让你空手回去啊,那不好。”
“?”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就将我的毕生所学传授给你好了!”吴笛一脸郑重道。
“毕生所学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杨岑饮有些哭笑不得。
“哎呀,你在意那些有什么意思。我就问你一句,你平时在学校里又受过欺负吗?”
“欺负…吗?”杨岑饮低垂着眼,长长的眼睫几乎就要随风而动。最后他摇了摇头:“班上我成绩最好,老师最喜欢我,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
“诶?”吴笛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有些慌了阵脚。
“不怕!”吴笛将两只手搭在杨岑饮的肩膀上,一脸认真的说起:“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保不准以后就没有,多学习一门技术,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滴。”
“技术?”
“哦,就骂人的技术。”吴笛道:“这可是我从我爸那里偷学到的一门的绝活,想当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咱们就直接开始吧!”一想到吴笛又要开始滔滔不绝,杨岑饮就捂着耳朵,有些不耐烦了。
被打断了的吴笛,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挂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说:“那…那好吧,我们这就开始了。你可得看好了。”
“行了,少废话。”
吴笛站正,清了清嗓子道:“你跟着我做…首先双腿打开,与肩同宽,然后半蹲,气沉丹田……诶?你怎么光看着啊,跟着一起做啊!”
杨岑饮眼里满是不情愿,但他实在是不愿抚了吴笛的满腔热血,只好跟着照做了。只是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太规范。
吴笛满意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继续道:“接下来双手平举,置于胸前,手势的话…大概就和武侠片里输真气的差不多。”
“知道了,继续。”
“最后这一步,是最为精华之处,请慢慢张开你的嘴巴,不要害羞,大胆的发出'啊'的声音。”说着,吴笛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杨岑饮。“嗯,对。很标准。那个刚刚我们不是存了口气在丹田的位置吗?”
“嗯,所以呢?”
“现在我们需要将那口气逼出来。就像这样————”说着,吴笛慢慢直起身子,收回两臂做叉腰状,不羞不臊的,冲空中大喊出了三个字。
“艹.你.妈!”
闻言,杨岑饮的身子一歪,险些摔在地上。啊喂,吴笛,你现在可只是个纯真无邪的小学生啊,这种惨不忍闻的脏话好像不太符合你的人设吧。
见杨岑饮没有动作,吴笛开了金口:“怎么,没看清吗?那我再给你掩饰一遍吧。”
杨岑饮的脸一红,连忙挥手拒绝了。
“没想到你学得还挺快,既然都掌握了,那就给我展示展示吧!”说着,吴笛就双臂抱胸,突然给了杨岑饮一种体育老师附身的错觉。
杨岑饮羞耻地将一套动作打完,心态几乎都要蹦了。
吴笛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起了掌。啧啧的赞叹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孺子可教也。今日你得到了我的真传,以后就是我的准小弟了。你……没有什么意见吧?”
“大可不必。”杨岑饮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心道。
“那么,你现在就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这礼就算成了。”吴笛背着手,一脸老相。
杨岑饮抛了个白眼,没接话。
吴笛就急了。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不磕了。”吴笛抢着在杨岑饮身边坐下道。
“呵呵。”杨岑饮喝了口水,勉强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不磕之恩啊?”
吴笛觍着一张脸笑道:“那…我们就说定了啊!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小弟了?”
“随便。”杨岑饮知道吴笛是犯了小破孩儿常犯的中二病也不跟他一般计较。
吴笛心满意足的躺在草堆上,满悠悠地说道:“那我以后要怎么叫你啊?小杨?小岑?啧,怎么听怎么怪怪的。”吴笛打了个哆嗦,翻身看向杨岑饮说“算了,要不我还是叫你饮儿吧。”
“我饿了。”
吴笛“哦。”了一声,随机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零食扔过去说:“先吃点吧。再待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差不多也该到午饭时间了。”
“我还以为会一直玩到天黑呢?”杨岑饮撕开包装袋,从里面拿了点食物,慢慢喂着。
吴笛坐起身从杨岑饮手里抢过一片饼干,扔进醉里,含糊不清道:“你如果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们吃的喝的都有,不过天黑了不安全,山路又不好走,所以顶多玩到太阳落山。”
“那就太阳落山吧。”
吴笛眯了眯眼睛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里啊。”
“还行吧。”
还真是不坦率啊!吴笛撇撇嘴。“什么叫做还行…你脸上表情明明就在说,你爱死了好吧!”
“……”
“诶,要不要我再教你几句比较日常的?”
“什么?”杨岑饮听得一脸雾水。
“就骂人的脏话啊?像是傻.b,混球,废物点心,什么的。对!我还会歇后语骂人。什么厕所里面打灯笼——找死啦!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啦!牛屎虫搬家——滚蛋啦,什么的。”吴笛越说越兴奋:“哎,饮儿,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别说了,烦人。”杨岑饮恼他。
“嘿嘿,我们国家的文化果然很是博大精深啊,连骂人的话都编得这么有艺术感。我还能说好多呢,等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随便。”
“那我们可就说好了,你可别反悔啊。”
“哎呀,知道了。”杨岑饮蹬了蹬腿,满脸都写着不痛快三个大字。
吴笛抿了抿唇,决定见好就收,于是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
午后,阳光更烈了。二人被烤地身子都酥了,像是两只猫似的蜷在茅草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懒懒的望着天,数云朵。
直从那天之后,吴笛又约着杨岑饮上了好几回山顶,每次都玩得夕阳西下了才回家。
两个小人儿行进在泥巴小路上,高兴了,就揪一把野花握着,小嘴一开一合,异口同声地唱着郊游歌。总之好不快活。
杨岑饮走的那天,吴笛上学去了,没有赶上。虽然约好了,即使是分隔两地也要彼此写信,通过这种方式保持联络,维系友情。上午吴笛在课上打了个瞌睡,被数学老师叫到讲台上解题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大意地根本没有问过杨岑饮的地址。
那之后他也曾问过饮儿的爷爷,但老人家记忆不太好,每次都答应要帮吴笛问,却每次都忘记了,而与此同时两三个月过去了,吴笛也并没有收到杨岑饮的来信,为此他耿耿于怀了好久,后来也就不再执着于此了。
人长大了,反而觉得当初自己做过的事情相当的可笑和幼稚,以至于后来提都不愿在提。
两人在暑假里建立起来的友谊就这样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