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梓婳下山后三日,昆仑虚大部分弟子陆续下山,四日,昆仑虚封山。
昨夜下了一场雨,打落了一树梧桐叶,此刻,湿气正浓,庭中起了风,吹落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叶片。我本不是个悲春伤秋之人,此情此境,心底却涌起三分冰凉……我想,是时候离开了。
白梓婳“准备走了?”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似是询问实则只是陈述。
“恩”
白梓婳转身看向来人,他伤势已好,只是连日疲惫,气色不是很好
白梓婳“九师兄你呢?”
令羽微微一笑
令羽“我呀,记事起就在昆仑虚,山下也没个去处,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守着吧!”
等着师父回来,白梓婳知晓他的言外之意,默契地避开了那人,调笑道
白梓婳“那师兄你可是赚了!那偌大的藏书阁都是你的!”
令羽“那可不是!以往想静静看本书都老被你和老十打断,以后我想看多久看多久!”
白梓婳“不行不行,看来我得顺手牵些书回去,不能便宜了你。”
令羽“哎!小十一,师兄待你不薄,你这就不对了啊!”
白梓婳倒也说到做到,牵了些许藏书回了青丘,徒留令羽看着空了将近一半的藏书阁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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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近些年来忙于修炼,似乎忘了什么,直到今日出关,听迷谷说二殿下桑籍来狐狸洞要见见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与那桑籍有婚约在身!说起这门亲事,白浅实属无奈。
当年她与姐姐出生的动静闹得大了些,是以早早便被老天君定了下来,二殿下、三殿下尚未婚配,正打算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可谁知,三殿下连宋竟与一名叫成玉的女子闹出些许轶事来,加上那会儿姐姐身子不好,上了昆仑虚,父君与折颜便以此为借口退了亲事。
但那二殿下桑籍天资聪颖,乃是老天君十分中意的继承人,是以早生出来的她便被指给了桑籍;也许是老天君因自家小儿子的事有些愧疚,便以“未来天后”的名号补偿于她,更补偿了许多名贵之物给姐姐,紧接着下了旨意,这婚也就定下来了。这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因这一纸婚约,她不得不接受“准青丘女帝”这个称号,接手东荒政务,美名其曰:为了配得上未来天君……凭什么自己的婚姻还得别人来指手画脚,好气噢!还不能打人。现下,人来了,来干什么?不见不见!!
白梓婳“迷谷,你小姑姑还在闭关吗?”
将桑籍晾在一旁,白梓婳顾自问着自家妹妹的情况。
迷谷“小姑姑呀,小姑姑带着凤九小殿下去凡间了。”
白梓婳“恩,我去找她们。”
话音未落,早已不见了踪影。
姑姑,你其实只是找个借口不去见二殿下吧,人家好歹也来寻你千百度了,我和少辛都快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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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街总是十分热闹,宽敞的青石板大道在时光的打磨里愈发光滑透亮,往来的商贩、行人,熙熙攘攘;店铺陈列的物品琳琅满目;大道两旁,榴花如火似霞,耀眼夺目,有的已结子,隐约藏于枝头,苍苔斑驳,落英缤纷。
倒真是应了那句“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苍苔落绛英。”
白凤九“姑姑,你在说什么?”
粉雕玉琢的小凤九牵着女子的手,不解地抬头看向自家小姑。
白浅看了看小侄女眉间火红的印记,微笑着蹲下身来,双手扶着她弱小的手臂,认真地看着她说
白浅“姑姑在说啊,我们凤九与这榴花倒也有些相配,热情如火、艳丽似霞;姑姑的小凤九无论在哪里,注定耀眼夺目呐。”
“嘻嘻,姑姑才是最漂亮的!”
凤九表示听懂了她家姑姑是在说她好看,但在她心里,最好看的还是她姑姑!说完还不忘在姑姑脸上大大啵一个,啵完了,自己笑得可开心了。
白梓婳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子,点点她的小鼻子,把人抱了起来
白梓婳“你呀!真是傻得可爱~”
这本该是温情脉脉的一幕,却总有些恶俗之事来破坏氛围。
公子“哟!这哪里来的小娘子呀,模样这般标致,一个人带娃出门啊?要不要本公子带你转转?”
来人身穿明蓝锦衣,头戴白玉冠,腰间挂着的美玉制作精良,刻着一个“宁”字;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却似地痞无赖一般行为轻佻。
白梓婳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步就走,却被家丁拦了下来,凤九转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家丁,便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这时,前方一彪形大汉冲进人群,他脚下生风,以至于带翻了两个家丁,等他借助旁物站定时,手扶的另外两名家丁也不堪重负地倒了。大汉一双灵动的眸子落到凤九身上,轻轻挑了个眉,焦急地柔声询问到
大汉“娘子!你没事吧!为夫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一个笨拙的转身又带倒了最后一个家丁,恶狠狠地低头看着那蓝衣公子,声音雄浑
大汉“你想干什么!敢打我娘子的主意!?恩?”
看着东倒西歪、再无半点战斗力的家丁,那公子吓得一溜烟跑路了,心底不住吐槽:那小娘子怎会看上如此粗鲁貌丑之人?!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一片或‘鲜花插牛粪’、或‘小娘子御夫有方’或‘这才是真爱啊’的唏嘘声中,白梓婳跟着自家‘丈夫’抱着自家‘女儿’离开了,把头埋自己肩上的小家伙肩膀一耸一耸的;离得远了三人爆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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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夷山 炎华洞
墨渊静静地躺在冰榻上,榻边不大的案几上有一陶罐,插了几枝榴花,为这素白的空间添了几分颜色;陶罐不远处散落着几卷翻开的竹简;烛台依旧亮着,本该挑灯阅卷的人却不在案几旁;往旁边瞅瞅,才会发现冰榻内侧蜷缩着一只白狐,头搭在墨渊颈部,睡得正酣。
一次无意的撞见,使得狐后前些年心里隐隐的猜测不证自明。
七万年前,女儿回青丘时,她便发现一直以来没心没肺的小家伙似是多了些女儿家的愁思,彼时的她想着这般年纪,倒也正常,却不知是哪家的小伙,本想找时间问问,却碰上了鬼族之乱。
再见时,女儿已飞升成神,竟成了狐狸洞飞升最小的。欣慰的同时,却也有些遗憾,无论是哪一位母亲,都会因错过儿女的成长而遗憾吧。
她这两个女儿啊,是自己与丈夫心心念念着的,也宠得过了头。可待在身旁的时间却没几年,尤其是小五,小小年纪就上了昆仑虚。不得不说,墨渊将小五小六教得不错,她们白家欠了墨渊一个天大的人情,当年若不是他,小五怕是活不到这般年纪。
但她决计想不到小五竟对墨渊生出了如此情思。青丘历来是不怎么注重教条的,她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况他们这几个远古上神,情路太过坎坷,她怎么忍心放任自己的女儿去经历这一遭。
她想过趁早断了小五的这份念想,试着为她说媒,也狠下心训斥了一番,却不想得到的回复却是——
白梓婳“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只要还在他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白梓婳“若是日后师父娶了师娘……自然会不甘心。”
伏在娘亲膝上,低声说着,白梓婳顿了顿,压下心中多余的情绪
白梓婳“我也会备上一份大礼放在迷谷树下,阿娘可要答应我,帮我送去呀。”
后来,挨不过娘亲的攻势,白梓婳只好妥协道
白梓婳“师父一日不醒,我怎么会有旁的心思,我不想耽误他们,阿娘让他们回去吧。”
彼时的狐后不会知道女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的那一番话,也不知道迷谷树下早已放置了礼盒,更没有领悟到她话中的深意……
不闭关修炼的日子大多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她喜欢把每日发生的琐事说与他听,就像曾经每一次历练归来,他站在门口等她,而她开心地细数着山下点滴一般;说着说着,若是困了,她便趴在案几上小睡一会儿;后来啊,胆子越来越大了,小憩的地点也就从案几趴着换成了榻边靠着、换到了榻边趴着、换成了手边蜷缩着、又换到了枕着手臂、再后来就趴到颈窝去了。
初时,冰榻寒气逼人,白梓婳总是难以入睡,后来啊,也就慢慢习惯了。从昆仑虚带来的书册全被她藏在这里,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她把昆仑虚所有藏书看上三遍了。
白梓婳“师父当年想必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吧,年少轻狂又偏爱铸器,让我猜猜,是不是想造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器?就像凡间话本里那些爱剑成痴的铸剑师们所追求的一样?”
白梓婳今日喝醉了,看着墨渊那无欲无求的样子,想象着年少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白梓婳“师父、师父……墨-渊?……”
白梓婳喃喃,兀自笑了
白梓婳“墨渊,你造出了十大神器之首的东皇钟,却告诉我只有封印之法?当真毁之不去?呵~若早知如此,哪怕玉石俱焚我也应当杀了擎苍的,总好过现在,我杀不了他也救不了你……”
白梓婳“七万年太长了,墨渊,我还有几个七万年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