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梓婳自跌落云头便疾步向东皇钟奔来，眼见着东皇钟爆出一片血色红光，瞬间放成几倍身影，眼见着一个黑影扑向东皇钟，急忙撑着飞向半空施起了法术，东皇钟早已在擎苍手下损了大半，白梓婳受伤不轻，此番施法代价不可谓不小。
而那本该乖乖待在十里桃林养伤的鬼君离境却是个瞎操心的，见那女子留下丹药转身离去，他稍事调息，待她走远了，这才跟上。靠近若水河畔时，一切都已归为了平静，他注意到了西边半空中那摇摇欲坠，却熟悉无比的身影，在她跌落那一刻飞身过去接住了她。
费劲地撑起了沉重的眼皮，白梓婳苍白的唇角勾了勾，轻声道
白梓婳“你果然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也亏得你跟来了，快，带我去，去夜——”
话音未落，搭在离境肩头的手臂无力垂了下来，形体也渐渐涣散起来。
离境大惊，跪坐于地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摸向自己腰间，触手温凉的玉石被取下，离境将其挂于女子腰间，稳住了她的残魄，同时向玉石施法，一点点将渐渐散开的魂魄聚集起来，自己本就惨白的面色愈发黯淡，喉头不断涌上腥甜，离境苦苦支撑了七天七夜，见女子幽幽转醒，这才收了法。随即偏过头去，吐出大量鲜血。
白梓婳坐起身来，让那摇摇欲坠的人靠在她肩头，她拉住离境渐渐凉下去的手腕，心也沉了沉，一手抬起他的下颌，猩红的眸子极其认真的看进那双渐渐暗淡的眸子，厉声道
白梓婳“离境，你看着我，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就是七万年前那个多次与你拔剑相向的曦钰，也是我亲自把你的王后送上刑场的。你不是恨我吗？恨我，那你便给我好好活着。”
离境原本暗淡下去的眸子闻言绽出火花，恍惚间，双眸似又与从前一般明亮耀眼，他细细描摹着白霁的面容，突然笑了起来
离镜“我离境这一生当真可笑！先是认不出阿音的女儿身，后是放着妻儿不顾，最终，所有人，呵，都离我而去。我原本存了死志，竟被你救了性命；而今，我竟是救下了你这个我嫉妒了几万年的人，哈哈哈~曦钰！你现在告诉我，你是个女子！哈哈哈~当真可笑！”
这一边，墨渊话音刚落，伊洛便闹了个大红脸，她挣扎着从墨渊怀里退出来，结结巴巴地埋怨到
伊洛“你，你为人师表的，怎，怎可如此说话?”
见她如此，墨渊又是一笑，本想再说点什么，却察觉到西边密林里有动静，鬼族? 墨渊正准备凝神探去，却见伊洛朝他摇了摇头
伊洛“你修为尚未恢复，不宜劳神，不若我们走过去看看？”
白梓婳警惕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有人来了！她朝毫无防备的离镜丢了个术法，安静下来的离镜被她架到了一棵壮实的大树背后坐下，见离镜目光如炬，她低声到
白梓婳“对，就是这般，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只有活着，才可以报复。”
说完也不看他，向远处走去。
（白梓婳视角）
密林里走来了两人，我这残魂先前靠着东皇钟将养，如今怕是已成了器灵，一损俱损，若不是离镜施法吊着，此时应已成了飞灰。我救他一命，他还我一命，我们本该两清了，可我却不想承他这个情，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想与他扯上干系。
那两人朝着我这个方向靠近，我闪身躲到了树后，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以手为刃横劈出去，却被那人轻松化开，不由心中一凛，旋身再次击去，那人往后一退，躲了开来。七万年前能够与我过招之人少之又少，纵然眼下我实力不济，能挡我的也不会太多，于是我抬眼扫去——
周边的香樟长势极好，遮天蔽日，此时已近日暮，昏暗的光线艰难地挤进叶间缝隙，奋力洒下——
我瞧见个模糊的轮廓，仅仅只是一个轮廓，却叫我招架不住，生生往后退了一大步，胸口一阵翻涌，那是一个我描摹了七万年的轮廓。
那一双逾七万年也未曾睁开的眼，那一管挺直的鼻梁，那紧抿的嘴唇，可笑初见他时我年幼无知，竟能将这样一副英挺容颜看做一张小白脸。可即便是那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在一瞬间，将一个沉静的面容定格成了永远。七万年未曾见过他的笑模样，回望处，只记得昆仑虚的后山，他站在桃花林里，夭夭桃花漫天。
师父……！
我先前有多盼着他，眼下便有多怕他，我既盼着他早点醒来，又不愿让他见着我这魔不魔，鬼不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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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步入密林，墨渊就察觉到了玉魂的气泽，追了一路便与人交上了手。此人身法灵活，出手极快，干净利落，却并未用丝毫的灵力，墨渊也撤下灵力，防御起来。他不进攻，只因这人的身法太过熟悉。
一袭红衣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长发只是随意挽了挽，不经意间露出几分风情来。昏暗中，那一双猩红而冷漠的眸子在瞥向自己时，墨渊见着了那里坚冰动摇而生出裂隙，见着了眸子里涌动着狂喜，更见着了那里隐隐的退却。
眼见她就那么毫无眷恋的转身，慌忙逃离，墨渊心下一紧，飞身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触手冰凉，可她依旧低着头挣扎不止，墨渊向前一步，将白梓婳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了两字
墨渊“十一……”
站在不远处的伊洛瞠目结舌，打进林子起，她就感觉到一种融入骨血的亲切，自那红色身影出现的一刻，感觉愈发强烈，她当下就有了判断，可，可这女的身法也太潇洒了吧，还有那凌厉的气势，啧啧，这要是让先前她遇着的那些武林高手见到，怕是要自愧弗如了。
伊洛又从头至尾地瞻仰了一番，恩，这才像是传闻中的那个上神嘛，我道自己怎么这般无能呢，原来好东西全在她那了。伊洛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人家这是真正的师徒重逢，自己还是去看看那位被困在另一处的人吧。
（白梓婳视角）
这个怀抱有力而温暖，一如初见时。感受着胸腔里的震动，那么有力，许是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急促，他温热的呼吸就在我耳边，种种迹象都提醒着我一个事实，他是真的醒了。
我不再挣扎，紧紧环住他的腰，任泪水打湿他的肩头。光线暗了下来，周遭一片寂静，他歉疚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他说
墨渊是我来晚了，让小十一受苦了。
我摇头，怎么会晚呢，若说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执念，那我师父墨渊必是其中之一，撇去那些隐秘的心思，自始至终，我所求的不过是他可以醒来，可以平安喜乐罢了。我偏头看着他的侧颜，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白梓婳哪里是苦，十一甘之如饴。
无论是七万年里的守候，还是五百年前自解封印，为了他，为了这四海八荒，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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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渊无声地紧了紧手臂，拥紧了这冰凉的身躯，他懂她心怀苍生的悲悯，亦懂她守护万年的心意，又何须多问？他于死生之事向来通达，即便自己魂飞魄散，散了便散了，哪牵得出什么悲喜？执念所起，亦不过是他苍茫岁月里的须臾一瞬，殊不知这一瞬差点定格成了永恒，念及此，墨渊心下一阵后怕。
见白梓婳一直不曾抬头，墨渊右手抬起，指尖挑开她披散的黑发，抚上她的眉，再往下便被拂开了，他感觉到了她平静中压抑的惊慌，她说
白梓婳“师父！十一眼下法力尽失，想请师父暂时保住那鬼君性命，再将我送回青丘。”
墨渊“好。”
他如何不知她在躲，可他不愿逼她，至少眼下不会。
见师父应下，白梓婳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四下忘了千望，这才问到
白梓婳“怎不见与师父同行之人？”
墨渊“她应是去看那鬼君去了。”
墨渊看着自家徒弟留给自己的背影，末了又添了一句
墨渊“十一，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始终都是我的小十一。”
白梓婳步子顿了顿，眼眶又是一热
白梓婳“嗯。”
伊洛救下了离境，可老被那眼神盯的浑身不自在，便把人弄晕过去了，此刻正费劲地把人拖来，一见到白梓婳便松了手，围上前去，瞅瞅白梓婳，瞅瞅墨渊，道
伊洛“这人亏损得厉害，须得好生补补，现下，我们去哪？”
自打见到伊洛，白梓婳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因着伊洛的举动抽了抽嘴角，一想到这个模样的自己与自家师父不知待了多久，便深觉无力，她听见自己疲惫的声音
白梓婳“回家。”
*****
再说这狐狸洞，夜华他一双爹娘驾临了青丘。
白凤九“凤九见过东华帝君、大殿下、三殿下、乐胥娘娘。”
东华帝君“不知可否通禀一声，我们是来带夜华回宫的。”
白凤九“好，请帝君在此等候，我这就告诉姑姑。”
白浅缓步走进大厅，形容憔悴，她聚了聚神，抬眼看向洞中站着的几人——
东华帝君“白浅上神，本帝君这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我明白你和夜华情深义重，但天君和夜华的爹娘自他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天君极其看中这个长孙，听闻此事伤痛至极，一个老人家，十几天了，没有看到自己孙儿的尸首，这于情于理，真是说不过去啊。”
白浅“所以，你们此番，是来带走夜华的。”
东华帝君“正是，夜华的父君与母妃已经准备好了玄晶冰棺，准备带他回去。送入天族圣地无妄海，供奉香火。”
一行三人到狐狸洞外，听见的便是浅浅不依不饶且略带哭腔的声音——
白浅“你们不能带走他，他答应过我，要我将他带回青丘的。”
白梓婳心头一颤，她何曾听过小五这般无力又哀求的语调，当下便想进洞，却被伊洛拉住了，她偏头看向伊洛
白梓婳为何阻我？
伊洛紧了紧她的手，正欲解释，便听到——
那面上温婉又乖顺的乐胥娘娘气的浑身发抖，湿透的秀帕一面揩拭眼角一面道
乐胥娘娘“我一晓得你是那个凡人素素，我的心就一直揪着，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我夜华他是造了什么孽，要先后两次栽在你的手里？你是凡人素素的时候，他为你巴心巴肝，甚至要放弃太子位；你跟昭仁公主的债，天君罚你赔她一双眼睛，在生下阿离之后，受三月的雷劈之刑，你仅仅是给了她一双眼睛，夜华为你受了雷刑，而你便闹着要去跳诛仙台，夜华他也陪你跳了，可这是你飞升上神的一个劫，夜华他有什么？他自打一遇见你，就没有一时快活过。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又为他付出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你却心安理得地霸着他，现在他死了，你还要霸着他的尸首，我就问你一句话，白浅，你凭什么！？”
白浅嗓子发涩，往后踉跄了两步，迷谷一把扶住她。
听到此处，白梓婳已是怒火中烧，她一把拂开伊洛的手，转身看向身旁的伊洛，淡漠的眸子里似有火星
白梓婳“莫要拦我，有些事你忘了，我却还记着，抱歉。”
言毕转身走进洞中。
夜华他爹在一旁道
央错“够了，”
又转身与白浅道
央错“小儿诛杀鬼君擎苍，以元神阻挡东皇钟蔑噬九天，乃是为天地大道而死，天君也已封彰，乐胥所言皆是妇人之见，还请上神不要放在心上。然上神占着小儿的仙体确有不妥，小儿虽与上神有一纸婚约，终未大婚，上神占着小儿的仙体，于情于理都有些不合，小儿生前乃天族太子，我们天宫有不可废的方圆规矩，所以，还是请上神让我等带回去，埋在第三十六天的无妄海，还请上神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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