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伴随着掌声,一袭红衣的白霁进入大伙视野。
东华淡漠的眼里划过了然,嘴角不由勾起,看来,这尸体是要不回去了。
白真愕然,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白梓婳身旁,自家妹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笑意里透着几分怒意,随即垂下眸,待走近天族四位贵客时,冷漠的眸子瞬间缠上央错,嘴角含笑道
白梓婳“今儿我狐狸洞可真是热闹啊,刚回来便瞧了一出好戏。大殿下这红脸唱得极好,不登台演出还真是可惜了。”
不等央错反应,乐胥剜了一眼白霁,厉声道
乐胥娘娘“你是何人!竟对天族殿下无礼!你还懂不懂规矩!”
迷谷虽也奇怪,却适时地上前,大喊“大姑姑!你可回来了!你快劝劝小姑姑吧!”
闻言,乐胥一震,自己当真是气糊涂了,能在这插得上话的,身份怎么会低,可她是真没想到眼前这人竟是传闻里缠绵病榻的白梓婳,狐帝白止最宠爱的长女。
白梓婳走上前,扶住白浅,将她安置一旁坐下,不顾白浅制止,一面起身一面淡淡说到
白梓婳“规矩?在我青丘,还想用你天上那套规矩?”
末了,挑眉瞥了乐胥一眼
白梓婳“不过,娘娘既提到了这‘规矩’二字,白梓婳便少不了想向娘娘讨教一番。不知娘娘见着老天君,行的是儿媳拜见公公之礼,还是君臣之礼?”
乐胥娘娘“自然是君臣之理,天族礼记,先君臣,后父子。”
白梓婳“娘娘不愧为天族后妃之典范,礼仪周全。”
白梓婳语气满是推崇,见乐胥神色倨傲,又道
白梓婳“想来今日,娘娘拜见我青丘上神之时,亦是行过大礼了?”
乐胥一哽,面色不虞,见白梓婳一直盯着自己,踌躇着
乐胥娘娘“我……”
白梓婳“哦?莫非娘娘想告诉白梓婳,自打入了这狐狸洞,娘娘便将规矩抛在了脑后,只顾兴师问罪咯?”
白梓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乐胥。
明眼人都知道了,青丘这位五殿下是来找茬的,专门添乐胥的堵。白真无奈地勾了勾唇,与东华一般,一副看戏的模样。迷谷则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心底默默朝大姑姑竖起了拇指。
央错站出半步,拉着不大情愿的乐胥一起朝白梓婳行了个礼,道
央错“姑姑,乐胥妇道人家,今逢丧子之痛,冲撞了姑姑,还望海涵。”
白梓婳敛了情绪,淡淡瞥了一眼央错
白梓婳“既然大殿下如此说,我自会体谅二位丧子之痛,这‘规矩’一事便就此揭过吧。不过——也请二位将心比心,体谅小六此番丧夫之痛。”
央错“这——”
央错一顿。
身旁的乐胥却是忽然间明白了,这位常年不曾露面的青丘姑姑此番前来,不过是想要助白浅留住自家儿子的仙体罢了,心头火气大蹿,瞪着白梓婳,指了指白浅,道
乐胥娘娘“白梓婳!你莫要欺人太甚!她白浅都没有资格阻止,你这一缕残魂又凭什么!”
这“残魂”二字一出口,场面瞬间冻结。央错阻止不及,连宋不由为此捏了把汗,就连自白霁出现就一直站于一旁的东华也再度开了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悦。
央错“乐胥住口!”
东华帝君“乐胥娘娘慎言。”
给了即将暴走的四哥小六一个安抚的眼神
白梓婳“乐胥是吧?”
白梓婳朝着她走了两步,猩红冷漠的眸子有如实质般锁住了乐胥
白梓婳“我不是小六,她如今这般失魂落魄,自是由得你信口胡诌。”
白梓婳“我且问你,小六还是素素时,不过一介凡人,她是拿刀架在太子殿下脖子上逼他娶她,还是逼他立下重誓放弃太子之位?”
白梓婳“既然你答不上来,那就是没有;那你又是凭着哪门子的理由对我青丘上神出言不逊?”
白梓婳“因着你是夜华的母亲,浅浅敬你三分,不愿同你计较;可我青丘子民却不一定买你的账哦。你既是夜华生母,便该知道夜华那个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谁能逼他至此?”
白梓婳一面说一面走向乐胥
白梓婳“我再问你,三百年前一揽芳华中素锦丫头那些个小动作,你敢说你当真一无所知?”
白梓婳“哼,好一个‘仅仅是赔了一双眼睛’,那仅仅是一双眼睛的事吗?娘娘是个女人,不妨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你怀着夜华时与素素遭遇一般,你待如何?”
白梓婳话音一顿
白梓婳“说到此处,你倒是提醒了我,浅浅那些年在天宫的受的罪,实在是该向你们讨个说法的,不过,我们一码归一码,先把眼下之事了了。”
白梓婳停在乐胥跟前
白梓婳“你心疼太子殿下,便一股脑儿将责任推给浅浅,你这般大费口舌,为的究竟是太子殿下,还是——你那一颗未曾满足的为母之心?以前,你怨天君从你这夺走夜华,让你失去了陪伴他长大的机会,可你却不曾在他们跟前流露分毫怨愤,因为你也认为那样是为夜华好。”
白梓婳盯着乐胥紧缩的瞳孔,低声道
白梓婳“如今,你又怨小五从你身边夺走了夜华,是么?哼,浅浅与夜华认识不过区区三月,断断比不得你在夜华生命里的岁月。你这般,不是迁怒又是什么?”
白梓婳“你明知道夜华想要的是什么,却对他的遗孀这般咄咄逼人,乐胥,你若是还心疼你这儿子半分,便该遂了他的意,让他留在心上人身边。而不是为了那些个虚无缥缈的尊荣与规矩,被埋藏在那冷冰冰的无妄海里。”
乐胥不禁后退了一步,脸色红了又白,眼中泪水大滴大滴砸下,久久说不出话来。
自进洞便未置一词的连宋这时站了出来,朝着白梓婳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连宋“姑姑所说亦是在情在理,此事还需商讨,待我等禀明天君,等他定夺,今日,叨扰了。”
白梓婳“好说好说,几位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夜华吧,迷谷!带天族贵客去见见姑爷。”
白梓婳瞥他一眼,点了点头,朝洞外唤了声,见凤九丫头与迷谷端了茶水走进洞中,复又不着痕迹地扫过夜华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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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梓婳转过身便撞上了不知何时走到身旁的白真,疑惑间抬头看向自家四哥,却被他揽入怀中,只听他感慨道
白真“别动,让四哥抱抱你。”
察觉到肩上大掌收紧的力度,白梓婳心底百感交集,抬手环上自家哥哥的腰。他一向飘逸洒脱,琐事不萦于怀,今次却是实打实地担心了。心底划过无数安慰的话语,四哥,我回来了;四哥,我没事;四哥,这些年,让你担心了……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为了两字
白梓婳“四哥……”
这是他们一家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天知道刚刚他有多想将乐胥痛扁一顿,白真理了理心绪,温言道
白真“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
白梓婳拉着他并白浅在桌边坐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略略与他们讲了讲,复又将一直杵在洞口的伊洛拉进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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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喝下一大口茶
伊洛“就这样,墨渊师父把离境送回鬼族了,估计快过来了吧。”
白浅“那,你的魂魄可能安然复合?”
沉默了许久,白浅问了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伊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到
伊洛“这,我也不清楚。”
有些话她其实没有说出来,她能感觉到,白梓婳的魂魄在慢慢消散,可白梓婳不说,她也不敢随意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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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错一行人见完夜华,拉上依依不舍的乐胥,辞别众人,出了狐狸洞,就见夜幕下一身红衣的白梓婳斜靠在洞外迷谷树的枝桠上,似在望着天边出神,空气里飘散着似有似无的酒香,他们只觉那一方天地似与暮色融为了一体,暮气沉沉,再无一丝鲜活。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白梓婳转过头向他们看来。乐胥抹了抹眼角,撇开眼去,白梓婳毫不在意,跳下枝桠朝着东华行了礼,又朝央错连宋点了点头
白梓婳“几位慢走,今日,多有得罪。”
乐胥娘娘“哼!”
乐胥冷冷瞥了一眼白梓婳,抬步率先离去。央错连宋向东华告了罪,又转向白梓婳拱了拱手,一齐离去。
转眼便只余东华白梓婳二人,东华也不见外,就着树下石凳坐下身来,一手托腮,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道
东华帝君“世人都说这青丘六殿下缠绵病榻,就靠家人施法吊着一口气,谁成想不但本领了得,还是个牙尖嘴利的。”
白梓婳也不恼,将两个酒坛往桌上一放,浅笑着落座,感慨到
白梓婳“世人也说这一十三天太晨宫里的东华帝君端正刚直,谁成想不但擅长一本正经地强人所难,还是个视口德为身外之物的。”
白梓婳停了停,抬眼看向东华,缓缓道
白梓婳“可见,传言终归是传言。”
听人说自己强人所难外加毒舌,东华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却无半分不悦,抚着新开封的酒坛,慢条斯理地回答
东华帝君“除了这个,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了。”
白梓婳哭笑不得
白梓婳“你这样还真是……”
东华放下酒坛,单手支颐,从容地看着她
东华帝君“我怎么?”
看白梓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没什么情绪的眼里难得露出点极淡的笑意。
墨渊“还真是坦白到有些欠揍。”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落入耳中,声音的主人随之步入二人视线,颀长的身影,长发束于冠中,一双清冷的眉眼,白丝袍,云靴,一丝不苟。
白梓婳则不动声色地低了低头,嘴角微扬,站起身来,唤到
白梓婳“师父,你来了。”
东华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瞅墨渊一眼
东华帝君“你倒是很会挑
墨渊悠悠落座,坦然答到
墨渊“嗯,不早不晚,来得正是时候。”
白梓婳嘴角弧度又大了些,正想说
白梓婳“我先回——”
便被墨渊打断了
墨渊“十一也坐下吧。”
东华轻笑着举起酒坛,眼神似有似无地徘徊在这一站一坐的二人之间,淡淡丢出一句话来
东华帝君“我记着七万年前有这么一则传闻,说是被推崇在风月事上最超脱的墨渊上神,因过于宠爱座下十一弟子而引了不少流言蜚语。如今看来,此事倒也不算空穴来风,你说呢,曦钰神君?”
白梓婳坐下身来,浅笑着问
白梓婳“帝君希望我答‘是’呢,还是答‘否’?”
墨渊勾唇,举起面前的酒坛晃了晃,暗香浮动,饮下清香满口,沁入心脾,倒叫人心旷神怡。折颜何时开始以梅花入酒了?
折颜“哦?这‘是’如何,‘否’又如何?”
白梓婳“若‘是’,曦钰得拜墨渊为师,是曦钰之幸,而搏得师父宠爱,却是曦钰之能;师父与我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世上,不曾做过亏心事,也没有欠人什么,说话做事不必看他人的脸色,更何况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更碍不着第三个人什么,他们怎么看,于我何干?”
白梓婳无意一瞟,发现自己的酒坛已落入了墨渊手里,而那人还喝的正酣,注意到她的目光,那人放下了酒坛,一贯温柔而专注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火热与震动。
墨渊很少这般情绪外漏,是以白霁自觉脸颊染上了几分燥热,瞥向别处,心叹:罢罢,既是逃不开的,那便不逃了,何况,自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至于将来如何,将来再愁便是,何必苦了自己,徒令他放心不下。
白梓婳“至于这‘否’,自然是此一时彼一时,想来帝君应知这世殊时异,最是变化多端。有些传闻在当时看来可不就是传闻,但若放在当下,环境条件一变,这假假真真的,端看帝君信的是假是真了。”
闻言,东华笑道
东华帝君“你倒是看得透彻,也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大胆。”
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什么
东华帝君“来年玉清境办法会,你若是去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话音未落人已行到千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