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东华远去,白梓婳尚未回神就被一股力拉扯,跌坐在某人腿上,腰间被单手环住,温暖的体温透过几层衣料传递给了她,慌乱间抬眼便撞进了那一双欢喜而火热的眼眸里,低沉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自家师父很少笑得这般开怀不忌,白梓婳不由看呆了,待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这才晃过神来,低声唤到
白梓婳“师,师父,有,有人来了!”
低着头手忙脚乱地从墨渊腿上挣扎着站起身来。
然而一向体贴的墨渊却并未遂了她的意,反而搭上另一只手,收紧双臂,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开口问道
墨渊“十一方才不是说这是我俩的事,碍不着他人什么,怎地这么快就不认账了?我本还想着,此番意外之喜,当值得我好生珍藏,寻思着该如何回报一二。”
墨渊垂眸看进她的眼里,语气温柔而郑重,道
墨渊“十一,我想给你一生到老,你,可愿意——”
磁性的嗓音穿过耳膜,一字一字敲在白梓婳心头,那沉寂许久的心房有力地鼓动着,冰凉的肢体腾地泛起热意,就连呼吸也仿佛紧了几分,她不由伸出双臂用力环住了他的脖颈,打断了他的话。
白梓婳知道她的师父在向自己表白心意了,灿若星辰的眸里涌上热泪,透过朦胧的眼眸细细描摹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却又忽地笑出声来,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呢?
白梓婳将下颌支在墨渊肩上,望着暮色四合,满是欣喜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
只是——
师父呐,十一的一生不是师父的一生,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而余生,我却是没法子奉陪了。
白梓婳理了理思绪,敛起眉间、嘴角的苦涩,直起身浅笑着看向墨渊,语调轻快
白梓婳“你不会晓得,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多久!可真正听到的这一刻,我这心全乱啦,师父,容我些时日,三日后,我再答复于你,可好?”
墨渊“好。”
见他答得这般快,眼波流转间,白梓婳又坏坏地问到
白梓婳“哎,师父,你今夜会留宿青丘吗?”
墨渊笑而不答。
白梓婳状似惋惜道
白梓婳“嘛,本打算带师父去点点这些年我囤积的嫁妆呢。”
看着眼前自家徒弟微微低着头,故作惋惜的小模样,墨渊调笑道
墨渊“夜色正好,那不妨便去看看十一都给自己攒了些什么嫁妆?”
白梓婳惊讶到瞬间抬起了脑袋,见到自家师父眉梢眼角的笑意,稍稍往后退了了一丢丢,问
白梓婳“你当真是我师父墨渊吗?当真不是折颜假扮的?”
复又凑近了些,撇撇嘴道
白梓婳“嘛,师父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白脸)师父了~”
看着她自编自演,墨渊摇头失笑,答
墨渊“嗯,十一现在才认清,怕是为时已晚。”
拍了拍她的背,墨渊又道
墨渊“好了,不早了,我今夜先去折颜那歇下,明日需回山门一趟,我在昆仑虚等你。”
白梓婳“师父!回山后,好好照顾自己,别累着!”
送走墨渊,白梓婳静静坐了一会,才起身向着狐狸洞走去。
行至半路,先前听见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愈来愈近了。
白梓婳转过身,只见清冷的月色下,一位双眼含泪的美妇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令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起伏,白梓婳张了张口,道
白梓婳“阿娘,小五回来了。”
桐华将女儿揽进怀中,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的面容,抬手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欣慰道
白浅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夫妻二人接到折颜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先是在洞里见着了伊洛,又听真真讲述了小五这些年的遭遇,桐华心下一片凄恻。于是她抛下众人,来寻小五,却撞见了自家女儿被墨渊揽于怀中的情景。那一刻她脑海中晃过无数思绪,最终还是选择停下脚步,甚至走远了些,不去打扰他们。
她本不欲偷听,但墨渊却像是故意说与她听一般,墨渊对小五是真心实意的。别人或许不懂此情此景,墨渊缘何只会说出一句‘我想给你一生到老’的话,可他们这些个年长些的神仙却是清楚——
数万年来,昆仑虚一直是众仙朝拜的天族圣地,不仅因为那里是混沌初开时父神母神的府邸,也因为只要有昆仑虚在,只要有墨渊战神在,这天下苍生就能永享太平。身为父神嫡子,这天族最最尊贵的神,即便当年他拒不接受这天君之位,可他这一生却注定是为了这四海八荒的太平而存在的。如今,他却愿意许给自家女儿一生,这该说是小五之大幸,还是大不幸?
白梓婳“阿娘,刚刚,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嗫嚅的话语唤回了桐华的思绪,她笑着拉过白梓婳的手,道
白浅娘“娘的小五容貌品性皆是上层,谁能娶到我们家五儿,那是他的福气;墨渊他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他能这般说,那必定不会辜负你。”
她抬起右手替女儿捋了捋耳畔的碎发,温柔平和地注视着自家女儿的双眼,又道
白浅娘“阿娘知道你喜欢他已经很久了,可你刚刚却犹豫了,可以告诉阿娘,你有什么顾虑吗?”
白梓婳“阿娘……”
白梓婳再次红了眼眶,泪水打湿了桐华的前襟。
白梓婳的洞府里,摆设依旧井井有条,纤尘不染,炉边燃烧的柴火不时噼啪炸响,白梓婳坐在脚踏上,趴在桐华膝头,火光掩映着脸庞。
白梓婳“阿娘你知道吗,一开始我是有些瞧不上这个师父的,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厉害,还封了我的灵力,让我过了九百年凡***子,后面更是让我在昆仑虚山头丢尽了颜面,我那时候真是讨厌他。可他那样一个人,会学着柔声安慰哭泣的我、会为我拉上踢飞的被子、会记着我的生辰,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因为我年纪小便敷衍我,反而安排什么,他都会和我讲清楚,让我自己选择。”
白梓婳“其实,在与瑶光上神发生冲突之时,我都不曾有过非分之想,只觉着自己一定要争气,要对师父再好上一些,万万不可辜负他的用心。”
白梓婳“我也不知道这份感情怎么就变了,也许是因为那夜他琴音里浸透的萧索与孤寂;也许是因为那天他牢牢护着我时,胸膛的那一份温热与眼中的那一分坚定;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嘴角的那抹令人心安的弧度吧。”
当他出现在我飞升上神的幻境里时,我才知道,他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劫数;可他却再一次找到了我、护着我,那时起,我便知道,他就是我这一生都逃不开也不愿逃开的罗网。
白梓婳“我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会得到回应,我很快活;可是,阿娘,我忽然——有些怕了。”
我怕我应了他,却无法陪他一生,撇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我后悔了,后悔自己招惹上他,却无法给他承诺。
桐华停下了轻抚的手,动了动腿,示意白霁转向自己,看着孩子微红的眼眶,柔声问
白浅娘“五儿,你在怕什么?”
抬手抚平孩子微蹙的眉,又道
白浅娘“你不想说,阿娘不逼你,但阿娘要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自己扛,我们这一家子都会想法子帮你,墨渊他肯定也和我们想的一样,你万万不可做傻事。”
白霁看着桐华关切而郑重的神情,淡淡地笑了,答
白梓婳“嗯,孩儿不会做傻事的。”
*****
十里桃林
折颜“你真就准备回山了?你既然知道小五有意支开你,怎么还能顺了她的意呢?”
墨渊“她既有此打算,那我便回去等她;有三日之约,她必定是不会爽约的。”
见折颜还是有些许的不赞同,墨渊又道
墨渊“她今日回绝了天族,老天君必然不会罢休,你这两天照看着她些。”
折颜本想回一句“都这个时候了,照看小五不该是你的事吗?”可话到嘴边,忽然间意识到
折颜“不对,墨渊,你打算瞒着小五做什么呢?”
墨渊“哪有‘瞒’这一说,我想做的与你方才正在做的,不谋而合。十一那一魂一魄与东皇钟同气连枝,经此一役,东皇钟破损更甚之前,她那日险些魂散。”
折颜“竟还有此事!哎~伊洛那小丫头如今看着倒是没事,可魂魄不全终究是个变数,若是堕魔,后果不堪设想。”
折颜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在墨渊进门之前,他已经翻看了数十本古籍了,一无所获。又品味了一番墨渊的话,不由问到
折颜“墨渊,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墨渊“我隐约有个想法,尚未成形,这才打算回山去翻阅父君留下的残卷。”
折颜“如此甚好!我与你一同前去!”
墨渊笑着摇了摇头,道
墨渊“你忘了我托你照看她了,残卷一事,你帮不了我,我一人就好。”
折颜“哈,我倒真是忘了,也是,父神的传承我的确帮不了你,墨渊,你伤势未愈,可要谨慎些,一有消息便知会我一声。”
*****
天宫
老天君原想着既然请了东华帝君出面,这夜华定能要回来,没成想等来的却是空手而归的儿子儿媳。见乐胥面色苍白,强作支撑,他挥了挥手,示意央错先将她带回去休息,大殿里只留了连宋,这才将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清楚楚。
却听得火冒三丈
天君“哼!她白梓婳真是欺人太甚!”
天君“你说那白梓婳如何?”
连宋“父君,依儿臣看,那白霁不简单。诚如乐胥所说,出手阻拦我们的白梓婳的确只是一魂一魄且无半分灵力,但见着她那一眼,无端令儿臣想起一位消失多年的上神。”
老天君眉头一皱,盯着连宋,问
天君“谁?”
连宋“曦钰上神。”
天君“是他!?”
连宋“父君可还记得当年大战之前,她应劫而不在受封之列,可战场之上儿臣却是见过她的,她那周身气度很是独特。再说三百年前,那灵犀剑为何无端出现在当时还是凡人素素的白浅身边?想来也是二人乃姐妹之故。”
天君“如此,倒也不好办了,可夜华身为我天族太子,合该按我天族之礼归葬无妄海,事关天族颜面,此事万万不可妥协。”
连宋“父君,儿臣认为,最好还是与她当面谈谈,再怎么说,她也是墨渊上神的弟子,总归是要顾及天族几分颜面的。”
天君“也好,明日你与央错再去趟青丘,递上请柬,后日在瑶池宫设宴,邀青丘五殿下一聚。”
*****
伊洛正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这是自己曾经住过的洞府,歪过头睁大眼睛扫了一圈,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熟悉的感觉,可她现在是真的没有探索一番的兴致,这短短的一天里,情绪几经起落,实在是令她十分混乱,疲惫不堪。
直到白梓婳走近床边,她也还是呆呆地盯着洞顶,她大大呼了口气,转头看向白梓婳
伊洛“你累吗?”
说着往里挪了挪
伊洛“来,睡吧。”
白梓婳疲惫地笑了笑,依言躺下,也盯着洞顶,慢慢合上了双眼。
伊洛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挪了一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悄悄靠近了一些,谁想那人一个转身,自己便被捞到了她冷冰冰的怀里,紧接着她略显疲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白梓婳“唔,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自己抱在怀里,这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伊洛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贴得更近了些,带上了几分兴奋
伊洛“你知道吗,在树林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很想抱抱你,只是墨渊师父一直占着你,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抱着你了。”
见她停了下来,白梓婳无奈地笑笑,顺着问
白梓婳“为何?”
伊洛“因为现在是仲夏呀!”
……
伊洛抬眼看向白梓婳,不解道
伊洛“嗯?你怎么都不笑呢?”
白梓婳瞥向她,眼里写满了:我讲笑话的能力何时这么逊了?
伊洛“哎!那你给我说一个嘛!”
白梓婳挪了挪,额头抵着伊洛的,边闭眼边说
白梓婳“闭上眼睛。”
往事一幕幕闪现在伊洛眼前,那些个趣事惹得伊洛捧腹,颤抖不止。
*****
翌日青丘
白凤九“姑姑,天君此时递贴子,无非是想要回太子殿下的仙体罢了,我们不松口,他总不至于抢,何必理会。”
白梓婳“小九,即便他不递贴子,我也是要见他一见的,如此一来,倒也省事了。更何况,依着老天君的性子,这事若不说明白,他必定不会罢休;总不能放任这点小事变成扎在天族与青丘之间的一根刺,你说是不是呀?”
白凤九“唔,姑姑说的有理,那,凤九陪姑姑一起去天宫吧?”
白梓婳“姑姑知道你是担心我,即便姑姑现在没有了法力,也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去,小九相信姑姑吗?”
白凤九“凤九当然相信姑姑!只是——”
白梓婳“这是姑姑这一辈人的事,姑姑不希望你搅合进来。”
白真走近洞府,挥挥衣袖,于一旁落座
白真“哥哥们回封地之前再三嘱托我要好好看顾你,他们前脚才走,你后脚就要撇下我一人赴宴,这可不行。”
见自家妹妹欲反驳,挑眉道
白真“可别想着用说服小九儿那套来说服我,这一来,我不是青丘帝姬,没什么政治立场;这二来嘛,我是你四哥,你说说,你和爹娘都不见得和我亲密,赴宴带上我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家属,想想也是极养眼的。”